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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一愣,眨了眨眼睛才说:「王妃在服侍郎主,不知可有空见大王?」
这次,皇甫道知已经准备了厚着脸皮要硬闯了,他硬朗的下颌骨动了动,似笑非笑,眼睛直盯着那司阍道:「没事。她的闺阁,每次孤陪她归宁都要住的,也不通後院,不妨碍太傅家眷起居。孤在那里等候好了。」
他住自己老婆的闺房里去,老丈人总不好下逐客令,横竖就是跟庾含章卯上了,庾含章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司阍无奈,也不便再次通传请示,只能摊着手指引:「那麽,请大王进府吧。」他又看了看跟着皇甫道知的人,更加无奈地说:「不过,大王这些配刀枪的侍卫……」
皇甫道知不愿空身进去,左右看看说:「我带二十个亲卫进去,命他们解刀枪便是。其他的在外守候,自不必解甲了吧?」
太傅手握虎符,可控京师兵权,但是自家宅子里,除了看家护院的人丁之外,是不可能在建邺这样的地方私蓄部曲的。那司阍的脸色更加难看,可是仍然无从拒绝,勉强算是一笑,把皇甫道知往里让。皇甫道知选择随着他进去的亲卫,嘬牙花子思量了一下,把杨寄也带上了,但单独对他嘱咐道:「你到里头,给我好好闭上臭嘴,若是多言多语惊扰了王妃或是太傅府的家眷们,孤就直接杀你。」
杨寄并没有什麽兴奋的,只是觉得春寒料峭,进去到处有墙,比在外面吹冷风要好过一点,於是不言声卸甲胄,卸佩刀,手无寸铁地跟着皇甫道知浩浩荡荡的侍从们进了太傅府邸。
王妃庾清嘉,确实在父亲的那里,但并不是在寝卧伺候疾病,而是在书房中,摒绝他人,对坐交谈。
她目中隐隐有些泪光,许久才轻微楚叹,回复着父亲的问题:「阿父,我不知道怎麽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虽是事机,但也可能是转折点。阿父是成大事的人,女儿自然听命就是。」
庾含章也叹息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女儿的鬓角,爱惜地看着她,说:「你和你妹妹,都是庾姓世族清贵的女孩儿,阿父心坎里,岂不是把你们俩当做一对明珠,要好好宝爱的?如今也是时机到了,天下要翻转便在此刻。你若不愿再跟着皇甫道知了,只要吱一声,阿父就能处置了他。你依然可以风光改嫁,选个自己喜欢的良人。」
庾清嘉端坐着不说话,眼睛失神地望着自己散开如花瓣般的退红色裙摆。她的咽喉动了动,缥缈的眼神罩了一层薄雾似的,缓缓问道:「阿父,我当年第一次见皇甫道知时,觉得他这样一个翩翩少年,只因为生得晚了些,再托生到皇后的肚子里,大兄再是个愚昧之人,他也没有希望。那日春日褉宴,看他落寞地坐在水边,盯着流水中的酒觞,吟出的诗句『夕曛定行云,红尘隔前因。高峰窥皓月,身是眼中人。(1)』我心里就说不出的怜他。到了他身边,发现,他只怜他自己,心里从来就没有别人。可是……」
她的一滴珠泪滚落了下来,笑了笑说:「阿父顾及我做什麽呢?嫁谁不是嫁?於阿父有利就好。我只是庆幸,宫里这件事出来,献嘉不用嫁给那个傻皇帝了。」
庾含章痛惜地看着女儿的泪痕,在窗口_射进的日光中熠耀生辉,忍不住承诺就要出口:「清嘉!放心!阿父这次一定为你着想,再不让你受委屈了!」
他打算把下一步的想法跟这个灵慧的女儿谈一谈,听一听她的意见。但还没有开口,值守在书房外门的心腹小步跑着到门口,压低声音道:「郎主!建德王说一定要见王妃,门上不大好拦阻,只能放他进来。听说王妃在这里陪郎主,他也一路过来,快到门口了。请郎主示下,该怎麽处置?」
果然皮厚到处有门路,庾含章皱了皱眉,想说不见,又犹豫了,倒是庾清嘉道:「他倒少有的,那麽骄傲的一个人,大约也知道事情危重,必须要低三下四来求阿父了。他的说辞也不大好驳倒。阿父见一见他也无妨,我见一见他更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庾含章笑道:「你说得透彻。好吧。就见一见他也无妨。好歹做了我几年女婿,未给我们庾家建立点滴功劳,今日,也可以叫他明白,自己日後怎麽死的。」
他清了清喉咙,道:「请大王进来。不过,老臣身子不适,只怕要失礼不能到外头迎接了。」说完,从一旁拿一根布条,抹额一戴,气定神闲斜倚着熏笼,做出一副生病的模样。
庾清嘉到窗户帘子边,伸手挑起纱帘,见皇甫道知从院子门进来,身边还跟着好些穿着虎贲侍卫服饰的侍从,不由冷笑道:「哟,这样子,既不像来看望阿父病情,也不像……来看我。」
她面现冷意,放下纱帘,隔着半透明的帘子,盯着皇甫道知,而嘴里对书房门外服侍的侍女道:「他进来後,不要……」她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看见皇甫道知一趔趄,随後身子一矮,竟然单膝跪倒在书房外的院子里。
☆丶第64章求告
话说建德王打听到妻子庾清嘉在书房,不管庾府的侍从如何拦阻,以「挂心妻子,担心丈人」为藉口,执意要前往书房拜谒。但是,进院门後,他还是犯了踌躇,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身後的杨寄:「她若不见我,我怎麽做呢?」
果然领他们进去的小厮一声不吭,送人进去後就呆站在一边侍应。院子里一排边的人,木偶似的,只盯着皇甫道知和他带的二十个瞧,瞧得大伙儿都有些缩手缩脚,不知怎麽办才好。这时,见窗户後的湖水色帘子微微一动,後面恍若有个熟悉的人影,皇甫道知颇感羞赧,踯躅不前,更没有闯进去的勇气。
突然,他右腿的膝弯狠狠一痛,是被人踹了一脚,支持不住地便单膝跪倒在地,青砖的地面硌得他的膝盖一阵钝痛。他知道被身後那人「陷害」了,而站在他正後方的,皇甫道知也清楚地记得——便是杨寄。
杨寄俯身在皇甫道知耳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跪老婆不要紧。这恭顺的态度,哪有女人不感动的?」
皇甫道知愤恨得几乎想杀了这个混蛋,但是跪都已经跪了,脸也已经丢了,这会儿站起身只能前功尽弃。皇甫道知只好忍着心中的不适,好好地吞吐了几口气,才对书房的大门朗声道:「小婿前来拜见岳父,不知岳父身体可还安好?」
里头窸窸窣窣响动了一会儿,终於听见有侍女飞奔了出来,一边一个跪倒在皇甫道知身边,搀扶他起身,并道:「大王太多礼了!我家郎主因点着香药,怕别人不适,只好在书房里面,由王妃服侍呢。大王若不嫌里头气味,快快请进。」
皇甫道知顺势起身,拍了拍膝头,随着侍女进到里头。里面果然弥漫着安息香的气息,他做戏的功夫还是有的,要紧几步上前,细细看着紧闭眼睛,额上敷着白布的庾含章,询问道:「太傅头疼可曾好些?」
庾含章眼睛半睁不睁,鼻子里含含糊糊「唔」了一声。庾清嘉代为答话:「只怕这次来得凶猛,不知何时能好。」她抬手拭了拭眼角,又说:「阿父身子这样,我心里不舍,不放心其他人来服侍。这段日子,我就先住在阿父这里,你不用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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