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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师傅在高车驾驶箱里,正给岳红枫讲吊装摇摆的问题时,下面大刘和于文说:“先让炉子化的哇,走,咱们俩去找段长说说那啥去。”
大臭望望高车驾驶箱,笑着呀一声,说:“车把式和他徒弟谝的上了劲了啊。是不是想得揽人家呢?”
大刘听见了,突然猛一回头,对着大臭说:“你小子,别他妈的没轻没重的,让车师傅听见了,非打你狗的不可。”
大臭顿时哑然失笑了。别人也笑,郭国柱呵呵两声,轻声道:“车师傅说笑是说笑了,可是这玩笑也许不会开。”
于文跟着大刘出了厂房。于文心知肚明地慢慢腾腾说:“是不是带徒弟的事?”
“是呢。几个技校生,来了都大半年快一年了,人家段长早就说让安排一下他们跟师傅的事,可是,你也应该看见,咱们组里能带徒弟的人没有几个,首先你一个,我一个,还有老坨算一个……”
“还有老鬼。”于文说话总是像往出蹦豆。
“老鬼,严格讲不算是炉前工,不过,老鬼各方面技术也不赖。剩下的就没有了。像大臭这些货们,按说也是和我一起分来的,可他妈的连球自己还拿不起来呢,能去带徒弟?那不是开玩笑呢!”
“嗯。”
“唉,要我说哇,带球啥徒弟呢!来了就跟着干就算了。咱们来的时候,不都是跟着干?全看自己想不想干呢,自己如果不想干,你打死他也不想干。你说是不是?“
“嗯,咱们那时候,秦师傅是组长,不过,那时刚闹上电炉。”
“唉,秦师傅他们那把把老人都退休了。咱们倒是可想干呢,可是说老实话,这两年来的后生们,你看哪个给好好干呢?没有。今年分来的技校生,更是,不知道咋想的呢,一个个就想着调走呀,思谋着上球啥职工大学呀,你说你咋带他们?你费球上半天劲,到头来人家的心思就不在这儿,你还不是白球费事?所以我就不想管球他们。”
于文插话:“嗯,郭国柱还不错。
“嗯,他还可以。可是,他也毕竟是技校生,你敢保证他就能待住?现在看见还行,说不定哪天也考个啥职工大学,一拍屁股颠儿了。”
于文气定神闲地还是那句话:“郭国柱还不赖。”就好象,单凭这句话,郭国柱就会像沙僧那样,闷头跟着走似的。
“唉,待会就和段长说,咱们自己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组里面别出啥事就行了。别带球啥徒弟,带球上徒弟,另外还要操上心。”
“行了。”
电炉被送上电后,电极棒开始爆发出尖锐的嘎嘎嘎声响,咬牙切齿的巨大尖叫声,震穿炉前厂房高处那些从来没擦洗过的黑玻璃窗,飘扬在空中。
车师傅提高嗓子对岳红枫说:“差不多了,声音太大,别练了吧?”
红枫却不愿意,也提高声音说:“没事,平时哪有时间呢?就得挤时间练呢。”
车师傅撇嘴道:“今天是哪股子劲上来了?非要乘着吱里哇啦的乱七八糟声音练呢,就不能找个宽裕点的时间?”
红枫心里有数,心想,两件事都重叠在一起了。两件事情都不能等,也不想等了。一天也不想耽搁了,再耽搁一天,都可能会让自己崩溃的———当然,崩溃或许有点过分,但肯定会继续使自己心智恍惚,那时候可能就不是高车吊钩摇摆的事了。车间里的工作,丝毫马虎不得,就像车师傅原来说的,工厂里,尤其是热加工车间,那就是四块铁疙瘩,中间夹着块肉。中间的肉就是人。高车工是个细致活儿,不敢走神。
红枫的抝劲上来了,也挺难招架的———车师傅知道,红枫今天肯定是又受了啥刺激了,又要争她的气呀。唉,这娃娃,这点上也好也不好。好,是干啥都想争个第一,不甘落后。不好的是,倔犟劲头上来,不分白天黑夜,非要练个明白。她自己不累,可别人还累呢。
红枫了解车师傅,车师傅是刀子嘴豆腐心。当然他的豆腐心并不是没有原则的软弱心肠。像练习高车这样的事情,他一般都舍得帮助。更何况岳红枫是他的徒弟。
“车师傅,你就辛苦一下吧,我再联系一会儿,反正炉前正在化炉。”她说着抢过操作杆,“你就在子边靠着,看着我练……”
“嗷,让我一边靠边站,那你是看不起我这个师傅了哇?”车师傅佯装生气。
红枫扑哧笑了:“不是,我哪能让师傅靠边站呢?我是说,请师傅你先旁边休息会儿,我练习练习摇摆问题。”
“嗷嗷,行哇。服了你了,翅膀硬了,连师傅也靠了边了。”车师傅叨叨着。
红枫知道车师傅并非真的动气。但她认真地说:“不会的,我岳红枫不是那种人,到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师傅的培养的。唉,对了,过两天我去看看师母去,我有一大团红毛线,正想着给师母打一件毛衣呢。”
“嗷,这还差不多———唉?不用啊,她可是毛衣有两件呢,她那肚子腰,恐怕你十团毛线都不够打。”
红枫笑的说:“哎呀,让你说的,师母成了啥了。不行,反正我已经准备好毛线了。”
”行行,你快开你的车吧———等一下,先让钢炉上的人帮忙往钩子上挂个东西,钩子上有没有重物,绝对不一样。”车师傅说着从高车驾驶厢里探出头,看看下面:“唉,一眨眼时间都他妈的搁钻到哪去了?嗨!郭国柱,你过来一下。”
远处的郭国柱,正在炉前靠墙的仪表房里观察墙上的仪表。听见车师傅喊他,出来问句什么。但听不清。车师傅向他招手。郭国柱走过去,抬头问:“咋了,车师傅?”
“你帮助把一个大点的圪揽,挂到钩子上,红枫要练车。”车师傅喊。
“嗷,行了,等一下啊。”郭国柱说着四下看看,找了块铁片。车师傅喊叫:“太小,找个大点的。”
郭国柱应着,又四下找,又把一块木板提过来。车师傅又急忙喊叫:“不行不行,太轻了,重点的。那面那个。”
郭国柱赶紧放下木板,答应着又去找。他指着一个独零零的钢包,喊道:“钢包太大了吧?”
“哈哈哈,真是个实在人,太实在!钢包太大了,小点的东西。”车师傅在高车上笑,岳红枫看在眼里,笑着小声说:“就是啊,这人咋这么实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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