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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端着那碗他未喝一口的酒朝内室走去。
待脚步声远了,谢良宵试着站起身来,他到底也是抿了几口,虽不致命,却让他的意识有些混沌。
他伫立许久,待没有那么晕眩了,才挪动步子。
先是经过他父亲——昌国公,他俯身倒在地上,脑袋歪向一边,表情里尚有惶惑,双眼微微睁着,似梦似醒。
谢良宵伸手探他颈间的脉搏,已经十分微弱,又探他的鼻息,已经彻底没有了。
谢良宵面无表情,只有微红的眼眶显露出失去至亲的苦痛。
他伸手,阖上昌国公的眼睛,他不是个好父亲,而自己也未必是个好儿子。
从父亲将他送到瑞王府,决定同瑞王一起追随安王之后,谢良宵就料到了谢家迟早会有覆灭那一天,而他只是谢家一个孱弱的儿子,除了遵从父命,他没有别的办法。
父子一场,恩怨纠缠,终究还是这般结局。
谢良宵出神一会儿,便又站起来,打算跟着安王。玄乙还在里头,安王疯魔至斯,不知他会对玄乙做什么。
即将走出地宫大厅的时候,谢良宵脚踝边的黑暗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这只手的力道不大,谢良宵低头看去,手的主人是他的“相好”,瑞王世子王琳。
王琳已是气若游丝,他抬头看着谢良宵,忽就自嘲地笑了:“我这一生,尝尽风月,世间才子
佳人,皆是我胯下之客。我以为我早就看透看厌了红尘,可如今生死一线,我脑海中想的,竟全是你……良宵,在我枕畔的这些年里,你心里……可曾片刻……有过我吗……”
谢良宵的眼神只有凉薄,“禁脔”这个词宛如一个图腾,雕刻在他的生命里,他因此受尽折磨、嘲讽,而将这个图腾烙印到他身上的这个人,居然在临死之前,乞求他的真心吗?
谢良宵冷冷俯视着王琳:“不曾。”
王琳笑了,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直至颓然落下:“无……无妨……良宵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自由了。”
王琳终究咽了气,慢慢地,谢良宵觉得有血腥气自他的胸腔涌上了喉头。
如今王琳死了,他明明应该快活,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竟有些沉重,步子也有些虚浮,甚至比方才那几口毒酒还要让他不适。
谢良宵低头看着王琳的手,他的指尖距离他的靴子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
似乎受到了那只手的感召,谢良宵广袖之中的手指不可抑制地动了动,可终究是阴阳两隔,再无碰触。
……
如同谢良宵所说,半个时辰,软骨散效力逐渐散去。玄乙的手脚渐渐恢复知觉,随之而来的,是麻绳捆绑之下,肌肤摩擦出血渗出的疼痛。
玄乙被压在身下的被缚的双手勉力移动着,努力触碰旁边的匕首。
匕首出鞘,麻绳立断,是把好刀。
玄乙挣扎起身,药效虽然过了,但她被绑了太久,猝然起来,浑身都是麻的,适应许久,才敢动弹。
她将匕首收好,陈天忌找到她之前,这是她逃出这里的最大指望。
玄乙又抬手摸了摸头顶,两只簪子都还在,她将它们摘下来放进袖口中,也能勉强当做“兵刃”。
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她终于能好好看一看自己呆着的这处地方。
红纱帐,鹅绒床,烧不完的红烛,茶几上的点心盒子里有红枣花生和桂圆……
这看上去……好像是……婚房。
玄乙掀开红纱帐,方才被陈灵泽抱上床榻时她心里只有害怕,不曾好好看看墙上的画,如今才终于看清楚画中之人,竟全是她自己。
一幅一幅,鳞次栉比,从她孩童时期,到如今嫁做人妇。
玄乙心中陡然害怕起来,为什么,为什么都是她,到底是谁画的。
她隐约记得陈灵泽说,安王看上了她,难道是安王?可……可她同安王明明没有什么交集,安王为什么看中她,又为什么画了这么多她的画像……
玄乙一边看,一边思忖,突然间,她视线扫过众多画作的一幅,一瞬间她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
那幅画里的自己是个背影,一身华服,青丝如瀑,吊在梁上。
那是……前世她的死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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