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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游园惊梦3（第1页）

换了平时，有父亲兄长阿姊和花犁的大力叮嘱，卫七窈是决不会跟一个不知根不知底、连相貌都看不清楚的人走的。可是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整个人都懵懵的，看着眼前这个模糊得只剩个轮廓的“人”仿佛能摄人心魄一般，只能对他言听计从。

那人带她沿着溪水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小亭。这四周依旧是黑漆漆的，进入亭子的时候，那人还十分周到地提醒七窈小心脚下台阶。

卫七窈好不容易将视线从那人影上挪开看向四周，但除了昏黑什么也看不到。那人轻轻将她拉到自己身前，面向静静流淌的溪水，悄声道：“嘘……先别出声。”

七窈听话地照做，但是压在自己双肩上的手却似在烫。那双手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就是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那么久，那人突然低声提醒：“快看！”

顺着他的提示望去，只见溪水边的石头上，俯身倾斜的枝桠间，一点星光闪起，很快两点、三点、四五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白色的萤火们静静地飞起、降落，好像没察觉到这里有人，有些慢悠悠地飞到七窈眼前。卫七窈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却扑了个空。

“你等着啊……”那人影慢慢在黑暗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将什么东西轻轻放到了七窈的手掌心。七窈只觉得自己的手心痒痒的，手掌开始烫。那人将手挪开，一点明亮的白光停在七窈手心上，那白光如此耀眼，七窈忍不住高兴地叫起来：“好大的萤火！”

“哎……”那人没来得及制止她，只见那萤点受了惊吓，逃窜飞走了。“呀……”七窈语气失落。那人笑道：“你就在这里等着，还会有比这更大的。”

七窈点点头，复又察觉出这话的其它含义：“……你要走了吗？”

“怎么，舍不得我呀？”那人玩笑轻松。

“不是……”七窈回音低闷，好像那人留在手掌上的余热也蹿到了脸上。

那人又往她手里塞了一物：“这竹叶酒留给你解闷，这里的萤火都供你一人欣赏，等我找到要找的人后，就回来找你。”

韩二郎虽然训斥了宋沏雪一通，但那不过是为了顾及霍国公府的颜面。宋沏雪不带任何使女只同他一起来了王府，韩雪堤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她不管，不过要在这夜里的宁王府寻一个刻意躲起来的人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韩雪堤提着灯来到一处竹苑，听得前方有低低的啜泣声，遂远远唤了一句：“四娘？……融娘？”

那声音骤止，他走近了才现不是宋沏雪，而是尚书左仆射家的大娘卫七雁。卫七雁背过身去拭泪，韩雪堤也觉得逾越，只想装着没看见就离开。不想卫大娘却叫住了他：“韩郎且慢！”

韩雪堤皱了皱眉，急忙组织对于那丝帕传情的说辞，卫七雁却满面愁容、急迎上来：“韩郎，我三妹她……”

“三娘？三娘怎么了？”

卫七窈圆了一个孩童的梦，这一夜她在宁王府看见了好多萤火，她甚至也学会了抓上几只，因为这些飞虫实在飞得太慢。她很快便看腻了萤火，只盼着那个带她过来的人影早早地找着自己所说之人，好过来接她。可是那人却一直不来，她就忍不住尝了口那人留下的酒。

卫三娘不常喝酒，她不喜欢父亲身上的酒气，但是她喜欢那人留下的酒，这酒甜甜的，更重要的是这酒的香气和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卫七窈又喝了几口，感觉自己像在做梦，脑袋晕晕乎乎的。这一定是一个奇妙的梦境，不然为什么她会连那人的名字都没问、相貌都没看清？

这场梦真的好长，就在她迷迷糊糊将要清醒之际，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亮光，好像还传来了呼唤她的声音——是那人回来了吗？来得可真慢，她就要梦醒了啊。卫七窈挣扎着想起身，去将那人数落一番，可是终究没抵过醉意。

就在沉沉睡去前的最后一刻，她跌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涌入鼻间的是淡淡的草木香气，她心里最后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是他。

韩雪堤抱着卫七窈回来时，卫七雁正站在王府花园亭台间，对着天上的皎月，乞求七窈生母王夫人在天保佑。

看着在韩二郎怀中沉沉睡去的三妹，七雁虽然又急又气，终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

韩雪堤：“卫娘放心，她只是睡着了，一切安好。”

将七窈接过自己手中后，卫七雁这才意识到，眼下正是与韩雪堤独处的机会，遂立刻拘谨起来。

“韩郎，舍妹之事……”

“韩某在此立誓，今夜之事绝不会为第三人知晓。”

七雁心下感动，欠身：“韩郎恩情，奴无以为报。”

韩雪堤后退一步作揖：“娘子言重，既然三娘无碍，那某便告辞了。”

韩雪堤移步离开，七雁忍不住一急，竟脱口而出：“我知道你要去找她，可我只想问一句——”

韩雪堤顿步等候，可是等了良久，身后也没说得出下半句来。终归还是韩雪堤转身，再拱手。

“我不如汝阳王说话讨巧，卫娘情深意重，怪只怪某，无福相受吧。”

七雁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局促地不敢看向前方，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但又不愿韩雪堤就此别去，万般思绪缠绕，却只能颤抖着声音问出一句：“是因为她么……”

韩雪堤停顿片刻，轻叹一声。

“在娘子眼中，某是如何？”

七雁赧然，却仍道：“谦谦君子，丰神如玉，皎似云间月。”

韩雪堤淡然一笑，神色间带着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无人读得懂的苦楚。

“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娘子视某如云间之月，可我终不是那云间月，也不想做那云间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