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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小脚丫的暑假一（第1页）

乡村小孩，暑假的时间大抵分为两类，一种是跟着父母后面“也傍桑阴学种瓜”的时候，一种是独自一人或伙同几个小伙伴浑浑噩噩东游西荡的时候。巴娃对前者印象深刻，她并非喜欢干活，因为没有更好玩的事情时，跟着爸妈参加劳动也不失为一种打时间，比起辛苦，她喜欢在父母眼中，甚至同村人的眼中得到那个勤劳能干的肯定。

放假第一天，巴娃脱掉了穿在脚上的靯袜，当捂了一年的小脚丫初次放到地面的时候，有一点痒痒的，她缩了缩几个小脚趾，但是很快就舒展开来，泥土地真的很凉爽，袜子圈住了脚丫子上的肉肉，鞋子固住了双脚上的骨骼，而此刻，它们正得到透气与放松。就像久居卧房的病人，痊愈之后，第一次打开了窗户，春日清晨里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进入胸腔时的惬意与舒畅，此时正传遍巴娃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她咧着嘴，无声地笑容荡漾到她的脸颊至耳根。

终于，她上学才会穿的鞋袜，将迎来两个月的“假期”。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山间树梢，来到村庄，再跳进卧房的窗，爬上巴娃的脸庞时，她就用长长的睫毛稳稳地拖起了这束光，开启了一天的假期生活。无论是与父亲一起下地，还是帮助妈妈洗一家人的衣裳，她的小脚丫在第一时间踏上了清晨最凉爽的地面。

“巴女，早上起来也不穿鞋。”爸爸念叨。

“哦哦，好的。”巴娃立马找到随便一双破脱鞋套进去。

来到池塘边，她把一大盆昨晚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倒在“门口塘”旁边的石台子上，然后轻轻地把脚伸进了池水中，站稳。经过一夜的沉淀、休息，池塘安静了下来，水温也降了下来，暑假开始时的从容，让池水清凉无比。舀一盆水，学着妈妈的样儿，粗野地倒进许多洗衣粉，用手搅和搅和，起泡后放进衣物，先放男人的上衣、再放男人的下衣，接着是女人的上衣，至于女人的下衣需要用洗衣粉泡过的最脏的水来搓洗。洗衣裳并不难，泡过的衣服，抓起一件，先在石板上搓揉，几下之后，身体前倾全身力把脏水摁出去，再拿起棒槌一顿敲打，一边敲一边给衣服翻身，目的是让脏水从衣服里打出来，翻一边敲三五下，翻三五下即可，像爷爷之类的村里老头子经过池塘边常念叨：棒槌不响，污水不淌。于是巴娃现，洗衣服的根本是捣衣，捣衣的根本是声音要大。捣好之后就使出浑身力气把脏水拧出去，再重新抖进水里，再敲打，再拧干，如此往复，直到看见衣服里拧出来的水沿着石板流进池塘时没有浑浊的一条污水线，就可以了。其实，洗衣服是一件极期消耗体力的家务劳动，甚至远远过和爸爸下田。

不一会儿，阳光开始斜斜地穿过池塘边的桑树照进水里，也照到巴娃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汩汩而出，反射出晶莹的光芒，昭示着又是极其炎热的一天。待终于捶完了一家人的衣服，巴娃已经直不起腰来。“妈妈，腰疼。”妈妈做好了早饭，来到池塘边，“小孩子，哪有腰。赶紧去找你爸回来吃饭。”然后帮忙端着衣服回去。即便疲累至极，巴娃腰一直起来，还是忍不住将脚在池塘里左右交替捣几下，希望从更深处触探到池水的清凉。

暑假清晨，在家务劳动和田间劳作中，巴娃慢慢摸索和总结着。“巴女，起床了，你不是讲好今天跟我一起拔秧吗？”爸爸在房门口吆喝。

昨天晚上太热了，爷爷蚊帐上那三片小扇叶辛辛苦苦转了一夜，也没有让温度下降半分；破蚊帐前后点了两盘蚊香，熏得人喘不上气，还是被蚊子大军不断袭击，半宿都没有睡着。爸爸从小睡到大的老竹床，泛着黑红色的光，那是多少汗水浸透才有的颜色，寒气逼人。巴娃顾不得这些，掀起肚皮，趴在床上，把脸贴上去，享受片刻清凉，只一会儿，就又是热腾腾、黏糊糊的，不得已两次翻身换个姿势……有时候，好不容易，趁着那点清凉时刻，睡意袭来，马上就能睡着的当口，蚊子又“嗡嗡嗡”地朝你的面颊飞来，气势磅礴，仿佛有的负责进攻，有的负责擂鼓，有的还煽风点火，一边痛痒难耐，一边还会吵闹不堪。终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尤其是脚丫子被蚊子“亲密接触”之后的痛楚，真是无法言表。手的杀伤力强，蚊子避免进攻，头脸及上半身也在双手的护佑范围内，只有离手最远的脚丫子，一旦感受到痛痒，已经为时已晚，待屈膝或伸手去反击，狡猾的蚊子早已吃饱喝足逃之夭夭。所以，迷糊中小脚趾上传来的痛痒，只得一顿乱抓乱挠，有时皮都挠破了，还没挠到点子上，痛痒继续袭来，只得拿指甲去掐，横着掐，竖着掐，直接在蚊子包上掐出一块“网”。白天偶然现，破损处已经开始淌“水”了。

最终，战胜炎热的不是风扇，战胜蚊子的也不是蚊香，而是极度的疲劳和麻木的身体。直到清晨，一夜玉露滋润，世界凉了些，一夜饱餐之后，蚊子偃旗息鼓，巴娃才混沌睡去。所以，当凌晨四点爸爸的声音传来，巨大的困意像一张网一样?住了巴娃全身，她的眼睛更像胶水粘住了，完全打不开。

“要一起，就快点！”爸爸微怒，白天太热，他实在舍不得这清晨的大好时光。

巴娃慢悠悠地爬起来，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一脚板踏在冰凉的地板上，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朝着冰凉的门槛石上一屁股坐下来，希望尽快清醒。“不去，就去把衣服洗了，一会儿热。”妈妈二话不说，一盆衣服往巴娃面前一搁，甩进去一根棒槌一袋洗衣粉。

巴娃瞬间起身，卷起裤脚，光着脚丫，提着船底小凳，扔一顶草帽到头上，跟着爸爸就往屋后田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