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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杀机四伏（第1页）

明崇祯十年（1637年）十月，崇祯动了“十面张网”的总攻击令，套在义军脖子上的枷锁也在一步步收紧。

此时的各路义军，一部分在陕西境内活动，代表人物是李自成；另一部分在河南境内活动，代表人物是张献忠、“老回回”马守应、“闯塌天”刘国能、“射塌天”李万庆、“混十万”马进忠等部。总体来说，陕西境内的义军因屡遭洪承畴和孙传庭的打击，加上陕西的经济极其残破，自身力量已大为削弱。而河南境内的义军则相对实力雄厚，暂时还能和朝廷一较高低。因此，杨嗣昌布置的“十面张网”战略，主要是以河南为重点的。

李自成在高迎祥败亡之后，就一直活在巨大压力的之下。由于其他各路义军或灭或降，从崇祯九年（1636年）秋一直到崇祯十年秋，李自成一直是陕西官军的重点打击对象。他想东渡黄河去山西，黄河各渡口被严密封锁；想入湖广或河南，但商州又被明军重兵封堵；想攻关中，关中又有明军重兵把守。所以这一年当中，他只能活动于甘肃、宁夏一带。这一带人烟稀少、粮草不济，很难长期维持下去。

到了崇祯十年九月，李自成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严峻，他决定另寻出路。而山西、河南和湖广的路都已被封死，李自成心想，这他娘的朝廷不是成心想要老子的小命吗？他思来想去，总不能困死、饿死在这里啊，也只有往四川方向展了。

九月下旬，李自成率数万人从秦州（今甘肃天水）出，经西和县、成县到徽州（今甘肃徽县）入陈仓道、再经略阳直抵汉中城下。陕西官军一看形势不妙，赶紧跑去支援汉中府，没想到义军虚晃一枪，直接奔向南宁羌州（今陕西宁强）。此时的陕西官军主力都集中在汉中府、商州以及潼关等地，完全没料到义军会突然冒险走陈仓栈道南下四川。

十月初三，义军攻克宁羌州并顺势拿下七盘关，四川门户洞开。

自天启七年（1627年）明末大起义在陕西端一来，整整十年，四川一直是一个相对安宁的省份。虽然义军之前曾短暂进入过川东夔州府（今重庆奉节）和川北的南江、通江等县，但并未深入四川腹地。因此四川境内各州县自然也就防御松懈，武备废弛。所以当义军突然大举进入四川腹地之后，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

十月初四，义军突破了防御力量薄弱的朝天关，并且一举拿下了广元县。他们掠劫一番之后，又在十月初八拿下了昭化县。十月初十又绕过天险剑门关，攻克了剑州（今四川剑阁），十月十一日又拿下梓潼县，这一路可谓是进展神。

义军的突然进攻令四川巡抚王维章是心惊肉跳，他急忙下令四川总兵侯良柱率军前去堵截，同时向朝廷飞书求援。侯良柱是川中名将，当年平定奢安之乱立有头功。但眼下他手里能用的只有数千缺乏训练、甲器不全的四川本地士兵，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此时的李自成见四川官军如此“弱鸡”，于是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夺取成都。他把义军分为三路进军——左路攻向潼川（今四川三台），右路攻向江油，以分散明军力量，自己和张天琳亲率中路主力直扑绵州（今四川绵阳）。到了十月十六日，义军围攻绵州，侯良柱率军前来解围，结果陷入了义军的重围之中。他们反复冲杀却无法突围，最终，这位堪比黄忠的六十多岁的老将陨落疆场。

侯良柱战死绵州后，四川方面更无可以阻挡义军的将领了。义军随后一路势如破竹，半个月之内连克德阳、汉州（今四川广汉）、金堂、新都、郫县。四川本地的“土寇”见义军如此厉害，都纷纷前来“加盟”，义军人数暴增到十余万人。十一月初二，李自成大军进抵成都城下，此时距离他此次入川才一个月的时间。

崇祯在接到四川方面的告急奏折后，急得直跳脚。他马上下旨将王维章革职，调熟悉四川情况的原任蓟辽总督傅宗龙接任四川巡抚一职，同时急调洪承畴火率陕西军队入川支援。

此时，李自成围攻成都七天都没有得手。到了十一月中旬，四川各地的援军纷纷到达成都附近，而洪承畴所率的陕西援军，也已经日夜兼程过了朝天关，到了广元，堵住了李自成回陕的退路。

眼看战事已成焦灼状态，攻取成都没有胜算，原路返回陕西又不可能，再往东走只能离陕西老家越来越远。于是李自成决定走一着“险棋”，他带领人马一路向西进入川西高原，北上走龙安府（今四川平武），绕到川西北藏族、羌族聚居的“西番地”，从明军防御空虚的地带穿插过去，再回陕西。

这一路人烟稀少，气候恶劣，粮食奇缺，士兵不断病倒。而新加入义军的四川“土寇”又不愿意离开四川老家，一路上不断有人跑路，因此队伍不断减员。一直到崇祯十一年（1638年）二月，义军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跋涉，才终于走出川西高原地区，进抵文县，重新回到了陕西境内。

李自成的这次出川，可谓是历尽了千辛万苦。而洪承畴在李自成进入川西高原的时候，就已调来了临洮总兵曹变蛟和固原总兵左光先，让他们率兵向西奔略阳、西和、成县、礼县一带布防。等到李自成到了文县，走出四川的时候，东、北两个方向已经被曹变蛟和左光先围了个水泄不通，再返回四川也不可能了，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向西北方向的岷州（今甘肃岷县）方向行动。

三月中旬，李自成率部跑到了洮州（今甘肃临潭）。洮州有辽东名将祖大弼镇守，李自成攻不下来。到了三月十九日，曹变蛟的人马已经追到了洮州。李自成的队伍此时早已人困马乏，士气低落，一场大战下来李自成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他只好带了残兵败将往西跑，以甩掉曹变蛟了个可恨的“尾巴”。曹变蛟可是曹文诏的侄子，和李自成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死敌？他一路死追着李自成不放，一直追到藏族聚居的地面上。李自成的兵越打越少，在少数民族聚居区又无法补充兵员和粮食，只好冒险掉头向东折返。到了四月初十，李自成侥幸偷渡过洮河，进入了巩昌府（今甘肃陇西）地面，潜伏在礼县、西和县一带的山区中。此时的李自成犹如丧家之犬，手下的十万大军也只剩下三百多人了。

在以往，每当一股“流寇”被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只要再去和其他“流寇”抱团，就又可以东山再起。然而，这次李自成却已经没什么人可以抱团了——自从陕西巡抚孙传庭搞了“清屯”之后，明军粮饷问题解决，战斗力大增，关中一带的十几股义军都被孙传庭打到扑街，各路领死的死、降的降。只有“六队”这一小股义军，在孙传庭的地面上站不住脚，跑到西和县和李自成会合，但会合后人数也不过三千多人。

进入七月，李自成再次冒险入川，但这一次，四川巡抚傅宗龙早就有了准备，派了重兵扼守住了广元。李自成兵力太少，交战不利，返回的路又被陕西官军堵死，只好一路向东逃进大巴山区。八月初五，又在南江县境内被官军追上，大败，李自成只带着一千多人向北越过大巴山，回到汉中府地面上。没想到刚到城固县境内，又碰上左光先率领的陕西官军的拦截。眼看走投无路，“六队”彻底失去信心，投降了明军。至此，李自成身边只剩下百余人，已无法作战，只得逃入秦岭山区，昼伏夜出，以躲避官军追击。

此时已经进入深秋，秦岭山中天气寒冷，又无处搞粮食。极度困难之下，李自成想到了一个办法——去找张献忠。

张献忠自从在崇祯九年（1636年）春和高迎祥分头跑路之后，躲在桐柏山区不敢出来。一直到这年秋天，清兵第三次入塞，掠劫京畿一带，崇祯把卢象升紧急调任宣大总督以抵御清兵，同时还把张献忠最害怕的祖宽和他的关宁铁骑也调走了，另任命王家桢为五省总理，主持“剿贼”军务。这王家桢断案是一把好手，但带兵打仗就是战五渣。结果张献忠趁机再出江湖，和马守应、刘国能、马进忠等人联兵东入南直隶，攻州克县，把江北大地搞得鸡飞狗跳，狼烟四起。而王家桢却像木偶一样，一直坐镇河南，始终不出兵追剿。崇祯和杨嗣昌都对他受够了，于是任命熊文灿为五省总理，把老王踢回家了。

自明军在崇祯十年十月正式开始起“十面张网”的行动以来，河南的义军日益感觉到了行动的困难。东西南北各条道路都被明军堵死，河南本省又连年战乱，残破不堪，粮食很难解决。张献忠眼看局势日益困难，于是策划了一个冒险的计划——

崇祯十一年大年初一，张献忠让部下化妆成官军，然后突袭南阳府，打算打下南阳府一笔财，解决部队给养问题。本来义军已经骗过了沿途官军，甚至骗过了南阳的守军，都已经进了南关了。就在南阳府唾手可得的时候，好巧不巧，援剿总兵左良玉正好从郧阳府得胜归来，路过南阳。之前张献忠和老左几次交手都被打得灰头土脸，这一下看到老左来了，自己心态就崩了，撒丫子就跑。老左哪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路追杀下来，把张献忠打得屁滚尿流。张献忠额头上中了一箭，脸上又挨了一刀，血流满面，幸好头盔质量过硬，这才没有挂掉。

奇袭南阳失败后，张献忠只好带着队伍一路向西南方向跑路。正月初九，张献忠的人马跑到了谷城县。此时，占据谷城县的是刘国能的人马，按理说属于张献忠的友军。但老张此时求生欲满满，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下令攻城，把刘国能的人马打跑了，自己占了谷城。

占领谷城之后，老张就贴出告示，说自己占据谷城是为了保护百姓，驱逐“流寇”，准备归顺朝廷。同时，老张还打听到熊文灿是个爱钱的主儿，马上派了人给老熊送去了罕见的美玉和特大号的珍珠，表示自己想要归降朝廷——您看，我把刘国能这伙流寇都打跑了，我是真的要归顺朝廷啊。

对于招安老张这件事，左良玉是坚决反对的。他从崇祯六年（1633年）起就跟“流寇”打交道，太清楚他们的尿性了。这些年，他们屡降屡叛，反复无常，根本就不能相信。可老左反对没用，熊文灿就是怕打仗，所以铁了心要招安。他写了折子递上去，杨嗣昌当然是全力支持老熊了，而有了杨嗣昌的一番美言，崇祯自然也就支持了熊文灿的计划。

就这样，“资深反贼”张献忠接受招安，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朝的副将。

不过，招安归招安，老张的部队一不接受官府的整编，二不接受熊文灿派来的监军，而是把谷城变成自己的“独立王国”，盖房种地，积聚粮草，同时打造兵器，操练人马。老熊要调他的兵去打其他“流寇”，老张就狮子大开口，要十万人的粮饷，老熊当然没法答应，于是老张就正好一推六二五，在谷城继续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已经穷途末路的李自成想到了张献忠这个老熟人、老哥们儿，于是派了人跑到谷城跟老张联络，想让老张看在多年的交情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让他也到谷城来避避风头。老张可是人精一枚，人送外号“水晶猴子”。他虽然不是诚心归降朝廷，但也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火上身，给朝廷收拾自己的理由，于是当然就一口回绝了。李自成还不死心，翻山越岭，亲自到谷城来找张献忠，结果刚走到竹溪境内就听说张献忠已经在谷城设下了埋伏，要把自己绑了送交朝廷。老李吓得连夜跑路，一路上又饿又累，生了重病。一直跑到淅川境内，才找到了马守应的队伍。马守应还算厚道，不但收留了老李，又让他养好了病，还给了他几百人马，让他可以打打乡里的土豪，能弄点儿粮食银子什么的。

崇祯十一年八月，因为李自成土崩瓦解，陕西的“流寇”基本被肃清了。崇祯又急调洪承畴和孙传庭的军队东出潼关，协助围剿河南境内的“流寇”。这下，河南境内的各路义军再也支撑不住了，罗汝才、刘国能、李万庆、马进忠等人都先后归顺了朝廷，接受了招安。马守应依然坚持不降，但因势单力孤，处境日益艰难，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从崇祯十年十月“十面张网”行动开展以来，不到一年，各路“流寇”灭的灭、降的降，朝廷取得了重大胜利。崇祯这厮似乎真的看到了彻底了结“十年不结之局”的希望，“流寇”被彻底消灭似乎近在眼前了。然而，崇祯还是想得太完美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场风暴再次来临，将他的美梦给彻底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