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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还在说,但已经没了抱怨的语气,他似是将这半开的门当成了倾吐的出口,要将身上的沉重与疲累泄一泄。
“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南枝闭着眼睛,面色虔诚,却抬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啊上帝耶稣玛利亚,佛祖天皇祖师爷爷,柏拉图伽利略米开朗基罗,马克思列宁恩格斯,信徒不求别的,只求不要再受这样的惊吓了…”
黎江白坐在沙发扶手上,双臂抱胸,微歪着脑袋,他说:“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他垂垂眼,又抬起来,“你为啥要害怕?”
南枝还在祷告,听见这话倏地收声,他动了动脚,却没收回来,他扭过头看着黎江白,面色复杂。
“我不觉得是好事,”南枝说,“最起码在我见到活生生的谷寓清之前,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小梨子你没见过听听发疯,你不知道他真疯起来是什么样,这几年我一直看着他,就怕他发起疯来…”
忽然间,南枝又收了声,他目光倏然变得严肃:“你这一阵儿吃药了吗?”
吃药,没吃药,这是黎江白和南枝之间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南枝就像一个复读机,从他们认识开始就不停的循环播报,他好像没有停止键一样。
这样的问候黎江白听了八年,从晏温离开的那年开始。
风将黎江白的额发抚乱,他回望着南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吃了”,音落他又摇摇头,“不过今天没吃,昨天只带了晚上的份儿出门,我没以为今天一早就能回来。”
他诚实的说,却说的南枝的神色愈发的无奈。
南枝动了动脚,从那个“入”字上面移开,他大黎江白几岁,这会儿显得颇有些苦口婆心,他说:“可不能停,按时按量吃,”他握着门把手的手缓缓收紧,可他自己却没发觉,“之前听听住了很久的院,原因先不提,只是他那次住院真的要把我吓死了,我问过医生这类药不能随便停,你一定要按时吃。”
他深深地吸气,继而缓缓吐出,那口气像是有千万斤重。
“我跟你说我禁不起吓啊,不管你们谁,只要吓我我的心肝儿就得老十岁,今天老十岁明天老十岁,我觉着都等不到今年春晚就得先入土咯。”
闻言黎江白笑了一下,眉眼微弯:“头一次见人咒自己早死,”他上前两步,似是要送人,“快回吧,我得睡会儿,今年春晚我陪你看,你不看我就掀你眼皮。”
“掀我眼皮?”南枝拍了拍衣摆裤腿,掸去虚无的尘,“哼,我还扣你眼珠子。”
【作者有话说】
谢谢垂阅。
回家吃饭
小年,下雪,今年是个冷冬,雪异常的大,看门的妗子拿着一硕大的扫帚不停地扫着院子,扫去一层又落上一层,我院子里总是白的,好像没个尽头。
黎江白甩着腿坐在窗台上,额头抵着玻璃,看着积雪被推去了墙角,衬出围墙上老旧的斑驳。
窗台下是热烘烘的暖气,而窗玻璃则是凉嗖嗖的,黎江白额头冰凉,啊把手压在屁股底下,捂得热热的,接着将手搁在脑门儿上。
他反反如此好多遍,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乐子。
按着习俗,小年夜总是要一大家子聚上一聚,可晏温一家一共就两个人,黎江白家里头也是两个人,各过各的太过于冷清,聚在一块儿过也不算太热闹,但柳殊还是叫黎江白叫他母亲一块儿过来,两家子凑凑一桌子菜,这年也算是开始了。
“我妈不一定来,”黎江白当时便有些犯难,“她这一阵都不怎么出门。”
柳殊笑笑,垂手摸了摸黎江白的发顶,他说:“没事儿,去问问,她要是真不想来也没法强求呀,我就是想着要过年了热闹热闹好,祛祛陈年晦气,来年就过好日子了。”
鱼尾纹爬在柳殊眼尾,平添了一份慈祥。
自那个雨天之后,黎江白再也没忘过家门钥匙,锁经过数十场雨已然起了锈,黎江白费了点劲儿才将钥匙插进去,他两手握着钥匙柄,吃力的转动。
吭啷吭啷好几声,门好不容易打开,一道亮光倏地钻了出来,在昏暗的楼道里映出了一道明亮的线。
“妈?”黎江白试探的叫了一声,没敢直接进门,只探进半个头。
屋里开了最亮的那盏灯,似是要把光送进客厅所有的死角,窗帘紧闭,遮住了外面早已黑透的天,黎江白难得没在家里闻见刺鼻的酒气。
“妈?”黎江白又叫了一遍,见着屋里没人,他这才慢慢拉开门,跨步进去。
自打春末之后,黎江白就没见过家里开灶,今天他却听见了油烟机轰隆直响,隔着厨房的一扇门不太真切,黎江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起锅烧油,撒下葱花,秦茉俞将一盘切得又细又均匀的土豆丝倒进锅里,油星飞溅到她的手背,但她却像是没有知觉,只将一旁的陈醋拿来,看了一眼保质期,应当是没过期,接着她拧开瓶盖倒进一铲子,葱香倏然变得酸,秦茉俞吸了吸鼻子,开始翻炒。
黎江白站在厨房门口,久久不敢开门,像是在愣神,直到这带着酸的葱香混入些许辣味儿,他才骤然回神,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手来,轻轻推动厨房门。
这是个推拉门,也有些年头了,滑轨相互摩擦骤现一声哗响,秦茉俞像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回过头来。
她看着黎江白,锅铲悬停在半空。
这一眼看的黎江白有些局促,他下意识的后退,捏着袖子捂着胳膊,那里有块儿新添的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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