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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庭当值期间,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就翻看案宗,看其中哪些需上报何戎,哪一些只要他和其它几个属官商量着就可以去办。他是京兆府文吏出身,做这些不费吹灰之力,不多时就分出个大概来。
“萧大人,萧大人。”
这样急切的声音传来,萧庭不免警觉,放下正在读的岚郡递来的案宗,问门外一头汗的府吏:“什么事?”
“萧大人,有人在京中策马……撞,撞死人了。”
听到“京中策马”一说,萧庭已经变了脸色,等那府吏禀报完,脸色更是彻底沉下来,他放下案宗,走到门口:“京中策马,又伤及人命,京兆尹呢,又是谁让你来通传的?”
府吏此举其实越制,但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惨事,廷尉府早些知道也不为过。可那府吏的消息得知的匆忙,过来的也匆忙,所知甚少,支吾着说不清楚,萧庭正要挥手让他下去问个明白,走廊里此时传来何戎的声音:“萧庭,怎么了?”
原来午休时间差不多过去,何戎与廷尉府其它官吏陆续回来,恰好就撞上这一幕。那府吏看到问话的是廷尉卿,更加着慌,生怕被追究越制,低着头不敢作声。
萧庭叹了口气,说:“有人在京中策马,据说还伤及人命,但京兆府应该已经去处置了。”
京中策马,已不是小事,夺人姓命,更是重罪。何戎听完,看着萧庭,问:“行凶者何在?”
“事出突然,下官尚不知情。不如遣个府吏去京兆府,待问清楚了,再禀告大人。”
他说完,半晌听不到何戎作声,诧异之余抬眼看了看。何戎原本出神,察觉到萧庭的目光后,略略颔首,收起一掠而过的阴郁,说:“就这样罢。”吩咐完就进堂去了。
何戎适才的阴郁让萧庭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做错了让何戎有所不满——他娶郑兰蕙,外人眼中是相府娇客,实则与何戎杜淮白令这些当朝权贵,无甚往来;当年为了脱开干系,萧庭甚至携妻儿远赴千里之外的起州任职,一住就是几年,今年开春才回来。因此他与何戎的私交,实在只能当得“疏远”,对此人的了解,更无从谈起了;更无论许沂把这位廷尉卿形容得如何随姓风雅,萧庭视何戎,依然忐忑有加。
到了下午京兆府派人传消息来,语焉不详,只肯说“行凶者据说乃曹侯家人”。
当时在堂上的除了萧庭,廷尉正监洪纲、右监展越都在,其中只有萧庭听到这道上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纵马者来自车骑将军白令府上。他遣退上报的小吏,说了一句:“说是曹侯家人。”
洪纲展越互看一眼对方,均露出为难的苦笑来,萧庭看着奇怪,反问:“白将军位高权重不假,但下人行凶,问的是下人的罪,二位这又是……”
展越叹了口气,依然苦笑:“庆远你多年不在京中,这件事,还是先报与廷尉大人知晓罢。”
他们三人一齐去见何戎,把京兆府的话一字不漏转述给他。何戎听完,默不作声良久,终于说:“贺伍就遣人呈了这句话来?”
“是。”展越应了声,继而试探着再问,“何大人,您看……”
何戎扫了一眼堂下立着的三人,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这是京兆府辖内事,让京兆府先断,不然朝廷设京兆府做什么。”
他越是语气平常,展越与洪纲二人越是一副如履薄冰的神情;何戎说完这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白将军尚未回雍京吧。”
这句话看似发问,口气却笃定无比,更像自言自语。萧庭他们也就没答。何戎等不到回音,并不在意,挥手道:“你们遣人告知京兆府,此案一有定论,即刻呈到廷尉府来。好了,下去吧。哦,萧庭,吩咐奏曹拟一份上奏,你看过再送去尚书台。”
萧庭虽然领命,心里总觉得哪一环缺了什么,从正堂退出后,他稍加思索,叫住洪纲和展越,问:“我虽离开雍京多年,这次回来也尚未待满半载,但从未听过白将军骄纵家奴到公然在京中策马的地步啊……”
他恰到好处收住话头,洪纲摇了摇头:“庆远,白将军回封地去了,月底才能回来。此事与他无干。”
“我也是此意。”
“你可认得白将军的公子?”
萧庭恍然大悟:“难道是……”
他们再不多说,低叹道:“等京兆府判完,再看吧。”
京兆府去白府缉捕疑犯回府候审时,留在雍京的白令的夫人沈氏发了好大一场脾气,令登门的京兆府吏花了一番功夫才从白府中把那几个酒后策马的下人带回京兆府。但带回去之后,开堂一审,竟然找不到证人,始终没人说得清楚那两名死者是中暑后自己跌倒在马蹄下的,还是白家人故意撞上他们的。再过了几天,更蹊跷的说法成了策马行凶的一群人,未必来自白府。但一问到如果不是白府中人又是何人,就不出意外地僵在中间,进退两难。
这宗案子影响甚大,牵连又广,按部就班的表象之下已引来朝中不少人的关注,唯无人说破,只等白令回来。
这几日萧庭在何戎的吩咐下留意京兆府如何审理此案,他看过证词,亲自去了两次京兆府,心里并非没数,也看出京兆尹在尽力拖延,就把心中所想告诉何戎:“依下官看,京兆尹贺大人恐怕有心拖延,在等曹侯回京。”
“白将军不回来,这个案子是判不下来的。”何戎毫不意外,“行凶的必是白府中人无疑,但是究竟是下人还是白魁,这就未可知了。”
何戎说的,是萧庭眼下只赶想不能说的,他听到何戎无甚忌讳地说出白令幼子的名字,暗中生出莫名的菁神来:“何大人,即便出自白将军府上,家奴难道敢罔顾王法,公然当街策马吗?”
何戎瞥他一眼,顿了一顿,却是说:“你可知道,白魁是白将军中年之后才得来的独子?”
“下官知道。但下官斗胆问一句,大人又可知道死的母女二人是什么出身?”
“曾是光禄大夫魏晃家的奴婢。”何戎淡淡说来。
萧庭不能从其语气中找出任何暗示,忽然想起何戎与白令是半辈子的交情,心头一凉,很快更大的意气涌上来:“大人,《平律》……”
何戎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平律》百二十条,不用你背。京兆府不公,廷尉府再审就是。”
说完何戎示意萧庭退下,接下来两日也未召他问白府这件案子的进展,就像是彻底忘记了这件事。
这件案子之后没几日就是乞巧节,李云萝早邀了郑兰蕙去许家过节,是故七夕那天萧庭离开庭尉府后没回家,直接去了许府。
较之自家的冷清,许府果然有过节的气氛,下人乘着太阳还在把晒过的书与衣裳收拾起来,另一些则在李梅影的安排之下准备夜里的乞巧事宜,阖府上下一派和乐气息。刚进府门,萧庭就听见含笑的声音:“这不是萧大人吗?郑夫人在陪老夫人下棋,让下人带您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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