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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那个年轻人就离开了,他走之后谢明朗才想起来连名字也没有问一声,不过想到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此人,谢明朗并不觉得有何遗憾。年轻的身体的确美好,但也仅此而已。
但是几天以后,当他又一次从奈瓦夏湖工作回来,却发现自家门前台阶上,多了一团黑影。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谢明朗从车上下来,正熟门熟路地往门前走,忽然瞥见门口偌大一团影影绰绰的黑影,廊灯又没开,也不知道是什麽。
他在非洲这些时日,小麻烦遇上不少,但真正可能危及生命的险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他站定,声音沉下去,问:「谁在那裡?」
那个影子却不动,还是团在一起。谢明朗知道那不可能是什麽大型动物,静静等了片刻,还是等不到回应,他心底暗暗发凉,声音倒是更镇静,稍微提高了一点,又重複说:「谁在那裡?说话。」
这下影子终于动了,接下来的声音让谢明朗有点哭笑不得,竟是饱含睡意的一句:「唉……你回来了?对不起,我等了你好久,不知怎麽回事就睡著了。」
认出声音的主人,谢明朗一直绷著的神经陡然鬆懈下来。他向前一步,说:「廊灯的开关在你身后,你先开灯吧。」
灯亮之后,谢明朗总算看清他。的确就是那天在酒吧遇见的那个年轻人,只是此时他睡眼惺忪,头髮蓬乱,脚边放著个一个足有七十升的旅行包,和当日的形象判若两人。
见到这副景象,谢明朗心裡有数,他走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门:「当心蚊子,进来说。」
年轻人却不动,颇为为难地抓了抓头髮:「还是先说明白……我被人偷了钱包,所有的现金和卡都丢了,家人汇钱过来还需要几天时间……我在这裡唯一认得的可以投靠的人,想来想去只有你了。能不能暂时收留我几天?顶多一个礼拜。这是我的护照……」
谢明朗在看见包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多半是这个结果,只是过程和他原先设想的略有差异。他还是说:「不管怎麽样,先进来吧,在非洲喂蚊子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你怎麽找过来的?」
「身上最后一点零钱,打完电话,就打出租车过来了。」
他背起包,跟著谢明朗进了门。两个人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谢明朗倒了杯水给他,重新开始打量他。
察觉到谢明朗审视一般的目光,年轻人残存著的睡意也消失了,挺直了背,直面谢明朗。如此坦然的态度让谢明朗很快收回目光,点头说:「没问题。你可以住下来。」
面对如此爽快的答覆,年轻人反而有点措手不及:「唉……虽然我很感谢你的好心,但是你至少也应该问一下我的名字……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或者看一下我的证件什麽的……」
谢明朗打断他:「那好,你叫什麽?」
「梁睿。」
「我是谢明朗。」谢明朗点了点头,「沙发对你来说可能小了一点,我这裡有多馀的蓆子,你可以睡在客厅。包放在工作室就好。电话在那边的檯子上,你要打电话回家随意。冰箱裡的食物和其他用品你都可以随便用,那就这样吧。备用钥匙在门口那盆花的下面。」
从惊讶中恢复之后,梁睿站起来,走到谢明朗身边:「这真是雪中送炭。」
谢明朗不在意地说:「没问题,小事而已。」
梁睿很乖巧地安置好自己之后,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看见谢明朗穿著浅色的汗衫和砂色的沙滩裤,赤著脚,头髮还湿漉漉地贴著脸,正一边抽烟一边查邮件。梁睿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很自然地伸出手搭在谢明朗肩膀上,轻声说:「谢明朗,你真是一点戒心也没有。」
谢明朗头也不回:「我也接受过陌生人的帮助,将心比心而已。你既然都敢来投奔陌生人,我还怕什麽?」
梁睿笑了一下,正要贴过去,却被察觉到的谢明朗先一步让开。他回头,看著梁睿说:「这可和那天晚上不一样,你要住就住,其他的就算了。」
「为什麽?」梁睿很奇怪地问,「你并不讨厌我。」
「的确不。只是那个时候彼此作伴,理所当然,但是现在你遇到麻烦,在我这裡借宿,我不想让事情变得複杂。」
梁睿鬆开手,笑了,眼睛还是闪闪发亮:「你是个好人,而且你有著奇怪的道德观。」
闻言谢明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当晚两个人各睡各的,也很安生。第二天早上谢明朗按时起床,发现梁睿已经起来了,客厅收拾得不像前一晚还有人住过。就在谢明朗愣神的瞬间,正在看书的梁睿已经发现他,抬起头来露出笑容,问道:「起来了吗,我已经先看过冰箱了,食材还不少。你早饭想吃什麽?」
虽然对这个年轻人还是一无所知,但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早饭的时候,谢明朗发现他筷子用得很好,吃东西也很有规矩,显然是家教很好的孩子。早餐做得也很美味,这才谢明朗心裡不免有点感慨。等两个人都吃完了,梁睿开始收拾碗碟的时候,谢明朗才说:「以你现在的年纪来说,真的是过于能干了。」
梁睿听到只是一笑:「这是夸奖吗?简单的家务的确都会做,谢谢你收留我,做这些事情也让我心裡舒服一点。」
「那就加油吧,田螺姑娘。」
勤劳的「田螺姑娘」听到这句话依然笑眯眯的,进厨房之前飘来一句:「我试著以身相许,无奈流水无情啊。」
过了将近一个礼拜,谢明朗才发觉这个一时兴起收留的临时同居人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相反,梁睿表现出来的成熟和伶俐,远远超过他的年纪。他谢绝了谢明朗暂时借钱给他的提议,也不出门,很平静地待在谢明朗的住处,看书,听音乐,收拾房间,准备三餐,做得泰然自若,倒像是把这几天寄人篱下的窘境当作了长期旅行中难得的休息和调剂。
那天谢明朗结束工作回来,刚一开门,就见梁睿兴高采烈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说:「我一直在想为什麽你的名字那麽熟悉,你是谢明朗,那个摄影师!」
听到这个,谢明朗脸色反而在一瞬间略略阴沉了,他放下相机,看著梁睿说:「哦,什麽让你想起来的?」
梁睿眉宇间掩不住的神采飞扬,好像遇见什麽天大的好事:「下午有人打电话来,说你的照片得奖了。我这才忽然想起来。嗯,对方留下了姓名,我记下来了,你要打个电话回去吗?」
谢明朗接过便笺,看了一眼,这下露出真真切切的笑容来:「的确是好消息。已经晚了,明天再打一样。」
说完就去洗了把脸,等出来的时候忽然见到本来还空空如也的餐桌上多出一桌子的酒来。
谢明朗见状皱起了眉头:「哪裡来的酒?」
「家裡的汇款今天到了,我去取钱的时候顺便买回来的,今晚就好好庆祝一下吧,为了你的得奖,也为了我能再次继续旅程。」他走上前,大力拥抱谢明朗,那个只包含著纯粹的善意和友好的拥抱让谢明朗很快也伸出手回他一个拥抱,只听梁睿说,「我想明天动身,这些天,真的谢谢你。我非常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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