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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告诉过他,踏入修仙世界的人是不常做梦的。
楚长明当时被他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粉雕玉琢的,仰着乌黑的眼睛看他。师尊喜静,不怎么爱说话。他这么看着师尊,早早地学会了如何博取怜悯,触动师尊那颗济世为民的慈悲之心。
凤兰仙人一声长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乌黑的长垂至胸前,被楚长明贪玩地抓住了。楚长明那时候心还不像现在这样冷硬,当他听见师尊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说起话来时,也不由得动容起来,甚至在心里偷偷想:我也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方能明白世间所有至诚至善。
凤兰仙人说:“梦境代表着诡念,是为不详。梦越多、越荒唐,代表着这人的心术越不正,越不能修仙,最后只能沦为魔修。而这,对于此人,或者是这世间种种,都是一场不幸。”
他看见弟子眼睛里透出深以为然,小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很讨厌这种结果一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没事的。长明,我相信你。我会在你修炼的路上帮助你的。”
——我会在你修炼的路上帮助你的。
“哈。”
一声嗤笑忽然冒了出来。沈古柯一袭黑色长袍曳地,里面穿着极其骚包的红色衣服,“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微眯着眼睛,勾唇冷笑。
在他前面站着的是凤兰仙人。
这是一处古刹,红漆剥落,地板肮脏不堪,看起来被废弃很久了。最上方摆着一尊破旧的大佛,慈眉善目的素瓷胚,明明是一尊雕工极好的佛像,却因为眼角一滩不知由何处而来的血迹,而显得分外诡异,这尊大佛里似乎藏着鬼怪,更贴切的说,是鬼怪披了被世人供给大佛的漆皮,这才演成了这一出佛不佛鬼不鬼的邪恶戏码。
四周光线好像被阴气吸了去。一片灰暗阴森,又古怪。
沈古柯接着那声嘲笑继续意味不明地带着笑说话:“凤兰仙人,你倒是有个好徒弟。”
凤兰仙人完全不理他。
而在凤兰仙人前面浮在一个透明的光球里的人,是昏迷不醒的楚长明。
凤兰仙人先是念了一串往生咒,在接着念一遍的时候,忽然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目光总是饱含深意,有时是意味复杂庞大的慈悲,有时是如山闲鸟阔的平静,但是在此刻,他眼睛里全是楚长明的身影,慢慢地倒映着,比光在他眼睛里流转的时刻还要长,比光在他眼睛里到达的地点还要远。
楚长明悬浮在那里,闭着眼睛,仿佛熟睡。凤兰仙人知道,只要这个仪式再进行下去,楚长明就要永远沉睡。
——我会在你修炼的路上帮助你的。
凤兰仙人在杀一个人之前,往往会先调出那个人所有的记忆查看一番,看看此人应不应该杀,值不值得杀。所以他和沈古柯一起听到了他曾经对楚长明说的话。
“你在犹豫什么呢?我站在这陪你喂蚊子吗?”
沈古柯最烦这种磨磨唧唧的人,“只要你杀了楚长明,你就不会再做梦,修为就不会下降,你也可以继续拯救苍生,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你都动手动到一半了,还在这里假惺惺给谁看?你难不成以为我会理解你?神经病啊。”
凤兰仙人身体颤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握过上古神剑的手在此时此刻,居然在颤抖。
你在犹豫什么呢?
你养了二十多年的徒弟,他心里根本没有半点你的位置。你忘了吗?沈古柯不知道你还会不知道吗?你调出长明的记忆废了多大功夫,长明把关于你的所有记忆都快遗忘了,所以才那么困难的,你忘了吗?!
长明在你心里那么重要,你甚至为他生出了心魔,可是长明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就在昨天,他还要离开你!他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对他!!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千万道声音一起开始在耳畔怒吼咆哮,到最后都只汇聚成一道声音:
——杀了他!杀了他!
有人贴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想要解脱吗?”
“我去!你在干什么啊!”
沈古柯简直被眼前的一番景象吓了一跳。
本来好端端的凤兰仙人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失去力气跪在地上,身上不断溢出一丝一缕的黑气,比沈古柯这个正统魔尊接班人还要更像魔修几分。沈古柯看好戏看得啧啧称奇,完全没有搭一把手的打算。
凤兰仙人口中不断吟诵着往生咒,那些黑气却逐渐聚拢成形,离开主人身边,奋不顾身地飘到楚长明的身边,似乎极其神情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有眼睛的话。
凤兰仙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快要念完最后一个咒语之前,黑影更快穿破重重屏障,一把把楚长明搂到了怀里,动作没有一丝刚才破阵的粗暴狂乱,而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沈古柯听到那道黑影用着和凤兰仙人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它似乎刚具有人形,说话还不熟练,听起来有些喑哑和生涩。
黑影慢吞吞地说:“你,你不要,长,长明。把,把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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