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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转眼想到,自二月中桑缙领命离开,却始终未有消息。倘使此人真存在于世,不该那么难找才对,要么就是他刻意躲开他们?但目前还没有什么结论。
皇祖母彼时曾言,若想知道她的秉性,就多与她交游,絮絮愈同她在一处,愈加觉得慕容音是个好姑娘,心性澄明,也是难得同她合拍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哎。”她微微一叹,忽然问起一件事:“险些忘了,王妃和梁王殿下可有去见萧太妃?”
慕容音的指尖依旧摩挲着柳叶:“母妃……母妃在上阳殿幽了太久,现下,其实已认不出殿下。不过偶尔会清醒,殿下已跟皇上请旨,明日带母妃一道回凉州奉养。”
不想只是几年幽禁,萧贤妃便失了神智,絮絮心底泛起怜悯,转而想到落进那般境地,也不知萧贤妃究竟怎样触怒先帝的。
她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会否有朝一日,她也——她连忙甩开这等无由思绪,怎么会有那样一天,她怎么可能落得那种下场。
絮絮见慕容音摩挲柳枝,笑了声,清脆折下一支柳,递到她的手里:“折柳赠别,来日望再相见。”
但念头既然诞生,就没有根除的法子,送别了慕容音以后,她在园中又独自走了会儿,想到倘使真的到了那种时候,她还没有孩子的话,想像萧太妃一样被儿子接去封地颐养天年怕都没戏。
她眉心皱了皱。
若仅是她没有也就算了,还可以抱其他妃子的孩子记她名下,问题是阖宫上下都没有孩子。
突如其来一阵压迫感。
帝王没有子嗣,大多时候外人都不会说帝王不行,而是骂皇后无德,那她届时可不得背上黑锅?
看来她得好好想想子嗣的事情了。
因此忙中偷闲,她叫寒声去把彤史拿来翻看:“近来这个叫什么,雅御女的,是什么人?二月二十一到二十四连着四日侍寝?二十七也侍寝了?”她睁大了眼睛,手指摩挲过朱所书的名字,怎么不记得宫里有这号人。
寒声道:“娘娘忘记了,是东宫侍女,原先在皇上身边奉茶的宋青蕊,太后去年给提成了更衣,……”
絮絮记得了,也是个存在感不高的妃子。“怎么忽然这么得眼?”她撑着腮,干巴巴地说,盯着彤史,心底翻涌着名为不悦的情绪。寒声撅了撅嘴:“据说是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被皇上看到了,大概是,楚楚可怜罢,所以,……”
絮絮猛地合上了厚厚的册子。习惯性敲了敲额角,余光里一盏红烛泪痕肆淌进金荷,烛火晃眼。作为皇后,她理应高兴,她也就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过失败了,笑得很难看。
她终究做不到那么宽容的。
寒声看了眼圈果真一红,支支吾吾眼见就要表一些伤春悲秋的言论,絮絮瞥她一眼连忙摆手把她的话噎在喉咙里:“行了,哭有什么意思,白费眼睛。上回秋猎,你知道为什么猎那只野兔子最后给温弦捡便宜了么?就是你平日哭多了,眼睛没有温弦尖了。”
被絮絮一通抢白,寒声果然忘记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来着,张了张嘴,最后说:“娘娘记错了!是野狐狸!”
絮絮干笑两声:“嗯?是吗……”
隔日起了南风,絮絮去御花园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既期盼着某些相遇,又不免想着,就算遇见,又能怎么样?
古往今来帝王身边总不外乎两种人,男人,女人。朝堂的男人们叫他们烦心时,后宫的女人们便可为他们提供些许快慰安心。他们说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所以没有什么不对。
对么?自古以来的东西,就对么?
御园中柳絮尽日挟在温煦南风里飘飞,不仔细些,衣袖上很轻易沾上洁白团絮。絮絮微微抬眼,日光刺目,她抬起衣袖挡了挡,忽然听一道脆生生的嗓音隔两三垂柳落在耳中:“小主,皇上近日赏了那么多好东西,咱们真不用给家里寄去?”
絮絮顿下脚步,侧身匿到一颗三人合抱的柳树后头。又一道女声响起,柔如柳丝飞絮:“私相授受那不是玩儿的。高位的娘娘们有这个胆量,我可不敢。皇上虽、虽是怜悯我,但,……”
絮絮听她叹了口气,不免也在心中纳闷,得宠还叹气,难不成希望不得宠?她已知道对方就是那位雅御女。
“但若是没有孩子,恩宠还不是过眼烟云?你瞧丽美人,——还有盈妃娘娘。”
噢,原来在烦心子嗣,看来不止她自己一个人烦心,那就好。总不能压力全由她担着。
她的手微微扶上柳树躯干,摩挲凹凸不平处,郁郁地想,那么,若是宋青蕊有本事怀孕,她一定好好保住她们母子俩。
人声逐渐远去,絮絮从柳树后绕出来,青石径曲折通幽,那边是中德殿的方向,望见侍女手里提的食盒,不难猜测她们要去做什么。
刚刚她们驻足处的桃花树正开得烂漫,枝枝灼灼,花瓣随风飘落,絮絮也伸手接了一枚。
初七夜仍旧微寒,半夜,宫中灯火俱熄,上弦月泠泠照着偌大宫城,画栋雕梁,飞甍碧瓦,曲柱游廊,锦绣堆积。
今夜听报说敬陵帝又召幸了宋青蕊。
她勉强自己要高兴,说不准下个月就能听到喜讯,届时身上的压力就会轻松许多;但这番说辞骗骗寒声她们还行,骗自己实在骗不过去——既然是生孩子,干嘛不找她,显然比起身子康健程度,她要远胜过那弱不禁风的宋青蕊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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