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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送黄掌柜出去,郑以驰在书房随手翻着账册。他不是不会看,当年章皇后教养,就手把手教过他和当时还未立太子的大哥,大致还是看得懂的。
而是当年章皇后建立万卷斋时候,就让他和大哥自己分析过这书斋的利弊。
学问一道,始终是花费巨大而收益甚微,他和大哥一起算过账,一家书斋一年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反倒要投进去许多银两以养文气。大哥比他年长三岁,当时不仅让三公轮流教导,官家也时时带在身边,一针见血看到书斋可引导言论左右士子文人。
后几年章皇后依然时时让他和大哥一起商议书斋的运营,他也逐渐明白万卷斋所扮演的角色,可章皇后和大哥不仅不避他,还颇有丢手给他的趋势。
宣平十年初,章皇后怀福宁公主时候怀相不好,而万卷斋刚开始往南铺设,先是运书的船翻了,后是送去的雕版受潮龟裂无法印制。章皇后便让郑以驰处置,郑以驰跑去找大哥,大哥当时正忙着调度西北粮草,初春正是青黄不接,户部和兵部都追着他不放。
彼时大哥已立了太子,郑以驰到太子居住的端庆殿找他,谁知道他躲到了郑以驰住的钟寿殿里,说是满皇宫就属郑以驰清闲,方便躲债。等郑以驰问他万卷斋的事,他脚底抹油地溜了,说母亲让他处置,可不能再丢回给他,他都累得个把月没睡了。
好像就是那个时候,章皇后和太子都有了共识,万卷斋以后要郑以驰打理。
那次的事面上是章皇后统筹斡旋,其实是郑以驰亲自打理的,知道的人甚少。郑以驰知道书斋其实不赚钱,开分号并不会影响当地书斋的利益。只是一般书斋,除了卖书,都要搭配笔墨纸砚等常用物品,另备名人士子文章诗词手稿,要么以新取胜,要么是难得的善本孤本珍本,再辅以诗会文会,多与茶楼酒肆互惠互利,方有盈余。
万卷斋背靠皇家,无论是搭配的物品还是刊刻书籍,都比别的书斋难得。虽说万卷斋原本就是要主导言路,可一家独大难免与民争利。运书的船是离了淮安路翻的,雕版入了荆湖路才受了潮,细细一查确实没有什么手脚,毕竟敢动皇家的手脚也是活得不耐烦了。左右一个不够用心,贵人的生意么,多数这样,懂行的不敢言语,不懂的又因背靠大树而掌权。
可趁着这事掀起皇家与民争利天理不容的言论,甚至已有言官进谏,自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若是办了这些言论的人,不仅不治本,还与章皇后建立万卷斋的目的相悖。闻其政,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章皇后说,夫子以此得,亦可使之得。历朝历代,总要竖个道德标杆。
郑以驰便趁着这次机会,将万卷斋里往南运的笔墨纸砚几乎全部剔除,让书斋全部在当地进货,别的书斋卖什么他们就卖什么。万卷斋独有的孤本善本珍本,允许分号刊印出来分与当地书斋,售价各掌柜共同商议而定。至于邸报,自然不能分出去,万卷斋负责雕版和印制,之后万卷斋拿多少份,其余书斋亦同,售价均为两文钱一份。而会诗会文,就各凭本事了。
其他的不说,只邸报一项,就能让其余书斋无本生利。邸报原本只得个府衙张贴,后来万卷斋背靠皇家售卖,其他商家对这独门生意不敢怒也不敢言。现在万卷斋愿意分利,还如此大方,简直觉得万卷斋开过来就等同财神来了。至于雕版的制作和运送,各书斋都寻来了能工巧匠,利益驱使之下多的是办法。
而郑以驰不是不知道这以后可是个往里填银子的大窟窿,可既然做慈善么,就做得大手笔些,名利名利,总得占一样,明摆着不赚钱的生意,赚名也是好的。章皇后将万卷斋指给他的时候,他也想过是不是自己挖的这个坑太大,只能自己去填。
郑以驰心里一阵烦躁,官家让他打理自己产业,怕也有让他赶紧填窟窿的意思。饶是黄万喜长袖善舞,也不过将荆湖路和广南路的大分号,靠着诗会文会收支平衡,其余各处,少亏些就算好的了。也难怪黄万喜心急见他,手中无粮,眼看着就玩不转了。叫了山色进来,让他把账册仔细看过再给他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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