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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宁王府的门前重新热闹起来。姑姑满眼忧虑一路跟着主儿们絮叨“殿下才走,娘子十天半月照例入宫拜见淑夫人,三五日去一次将军府瞧瞧晏四姑娘的腰病,再就哪也不去。银信只在将军府住了半月,四姑娘都能下床走动了,银信就回府里。有银信了王妃更是闷在家里头,连殿下允准出府的日子也不大出门子了。”她颤巍巍摆着手小碎步追上朔宁王“偏就半个月前,突然的就一直躺着,听不进话也说不出话,连着两日粒米未进,信儿也束手无策。我也是又急又怕,又想央人去给殿下递个信儿,又是想去外头再寻个大夫来。”姑姑叹着气不知是着急还是放心“你们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你什么没见过?这点事情也稳不住。”南弦皱着眉快步跟上“府里来过什么人吗?”
“没有没有。”姑姑加紧解释“都听姑娘的安排,有客来都回了去。只有将军夫人亲自来过一回,送了三十匹青缎子,三十匹素锦,还配了葱倩颜色的纱花,说是宫里赏的,王妃一贯爱这个配色,全数挑出来送上府。王妃留了晚饭,打了些回礼,就回了。”
“王妃是病了?”
“该是病了。”姑姑回忆着前段时候“心神恍惚,似是听不见人声,也不说话,惨白惨白的就那么躺着,连着好几日,不吃不睡,见光落泪,银信好赖哄了一整日,才勉强换了衣裳。过了两日才缓回些神思,吃了几口米汤,就开始连着睡觉。”她叹息连连“信儿也说不上来,只说大概是被魇了心。我遣人去请了师父来做做法事,银信却怪我招惹娘子生气。我真是……”
“王妃原就最不喜欢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南弦接过话茬“以后再不可如此行事。”她看着垂眼无语的姑姑,姑姑越焦虑得搓着拇指,神情闪烁。
南弦疑惑跟上朔宁王和顾北突然顿下的身影,眼前的园子杂草几乎半人高,爆出了星点花朵的草木无人去收,几棵苍树上甚至有鸟儿来驻了巢穴,已然出现许久都未打理的破败之感。莲花湖虽正是时候却死寂一般,落叶残花任其飘零。“王妃,真的住在府里吗?”顾北愣愣转向南弦。
“那不是嚒?”南弦盯住院角晾晒的一人,那人半披直,罩着桃木纹饰的外衫,又未好好穿着,半挂在肩头,时不时要垂掉的姿态,可身形却似比王妃高些。南弦再转视线,卿婷楼的屋檐下又有一人闲坐乘凉,头戴绢花珠钗,甚至摇着一把象牙折扇,可却举止粗浮,连妆都未有。
“都给我集合!!!”南弦气急败坏大吼着用剑柄敲击身旁的石柱,院子里似是许久未有这样的动静,犹如冷水进了热油锅里崩炸。没一会功夫,一院子的妆扮奇特的丫头们面面相觑跪了半圈。
南弦开了眼用剑柄呼呼花圈骂了个遍:“谁许你这样散的?!你!还有你!你觉得这身素些是么?这蜀锦是你能穿的衣裳嚒?!你!喝茶?!你会喝茶啊?!你这绢花是宫里的!你哪里摸来的?!”南弦气急败坏叫骂完一圈重新扭身转向管家姑姑“姑姑每日站在这园子外头望一望,这杂草从里是不是时不时就能冒出些似是而非的身影来,所以您觉得王妃日日都在?”
这……这……姑姑目瞪口呆望着一圈丫头大同小异的远山黛和翠翎眼,一人赏去一个嘴巴,又在嘤嘤哭声里自顾自扇了自己好几耳光。
顾北预感不妙,随着朔宁王大踏步进了卿婷楼中,内房中的被衾甚至都是刚入夏时用的,明显许久都未有人睡过。
满心期许猛地被揪起半空之上,朔宁王屏着呼吸快推开窗扇。高楼望下去,莲池里花朵疯开得浓艳,配合着落花残叶全无幽雅,可中央的凉亭却很是不同。
幔纱围住的凉亭,火热太阳下只有靠近水面的微风轻轻卷动着纱角。二人下楼快靠近荷亭。
“你们在园子里怎么伺候的?”顾北横一眼丫头们快移开话头“莫说王妃还在府里住着,就是没有人,你们也能由着园子这样德行?”
“奴才冤枉。”优璇颤颤“娘子身子不好,把我们都赶了出来。不许人说话不许人干活,一丁点动静都会大脾气。”
朔宁王连鞭子也没放下就朝亭子快步而去,剩下顾北南弦对着优璇难。亭子外枝柳茂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湘帘垂地,悄无人声。他掀起一角,只见她一人静静卧在一张罗汉床上。因为暑气正旺,只一件没袖子的长衫,罩着葛紗外衣,朦朦胧胧露着两只膀子,赤足蜷着,若隐若现裸露出小腿,香腮带赤,双目紧闭。一手搁在腹间,一手掌心摊着悬于半空。一把兰草绢扇和一衾薄荷色盖毯仄卧在地,明显是天热被蹬去了。身边的春凳有两架,其中一架挤挤挨挨摆着一只青白酒壶、一只剩着花露的琉璃八脚,一只青花茶壶,还有一只清水茶缸。另一架上单放着一扇矮架绣屏,那是从内房的床头案上移来的,是她最喜爱的一叶双面。早早听她炫耀那苏银信漂亮利落的绣活,一面绣出黄嫩的银杏舒展,一面是肥青的苏木旺盛,共着一方素锦的经纬,同生两面,夺目耀眼。她日日瞧着,都能生出宽慰暖意,比那妆奁镜子,每日多看不知多少眼。
走之前的忿忿怨气老早被相思缠化的了无踪迹,方才园庭荒乱之迹着实让他心惊几许,生怕她当真一走了之。如今她就愣在眼前睡着,感动安心更似绵绵助推眷恋之心。
挑起的一角是把光亮泄落在她脸上,她蹙眉一阵,星眼微钖,拿悬空的手摸索在春凳上,却只摸了一阵空,拿手背抹着汗气哼哼的勉强坐起来,察觉背后有人,她猛的一颤,打个焦雷似的赤足站立起身。
“白日暑气这么重,睡在这里作甚?”他看着她越通红的面颊,抬手试探在她额前。
苏玉睡了太久,原本就朦胧懒散,身子也腻腻烦烦的,加之心中许多事情,一时间闷的说不出话来。还未来得及缓缓回些神思,朔宁王好似一件外披将自己挂上她肩头,带着疲惫和压抑许久的想念将她抱紧。
“你那移形换影的招数就不能在我回来前收一收。”他带着几分责备和余悸将她收紧在臂弯间“我以为……”
记忆似是续上了他离开时候的尴尬,木心忽而仰头着急“银信不在!”
他有些无奈低下头,对视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睛“你还在生我的气?”他再俯低身子,极尽讨好“三四个月不见,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跟我说?”
苏木心有些错愕于他的温柔,甚至怀疑这是梦境里的一刻,顿愣许久也未再开口。朔宁王亦不强求,拿拇指轻轻抚在她停留了困倦的脸颊。
好似从哪里讨来了仙丹,再不然真是自己中了毒,不胜其情的痴了心。那张脸上凝脂玉肌吹弹可破,原本就大的眼珠儿非同寻常的冒出些魅惑来,鼻尖弯翘,牙口里腻着玫瑰的茶气。原本老成冷绝的脱俗之气如今又蒙上一层娇俏亮丽,“你这张脸,似是跟从前不同了。”他倒抽一口气“连身上的味道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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