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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去请大夫罢?”
“她自己不就是大夫吗?这样你去一趟,报殿下就说王妃不大好,银信也不在,咱们要不要去别坊请大夫来?”
迷蒙之间的对话和摇晃唤醒了昏沉的木心,在优璇的支撑下费力起身,眼皮一抬便见着那方天平安稳立在案上,再定睛便瞧见南弦单膝半跪,一脸严肃。
“您这样可不行。银信没个踪影,难得从昨夜到现在您都睡在这处?”南弦的严厉被木心无力摆手打断,示意无妨亦不怨,勉强站直才见南弦带着二十几人端着形形色色的补药立在外头。
“殿下牵挂王妃病着,就在楼里用膳罢。”南弦示意众人将东西摆进大厅,遣散众人凑近低声“王妃虽有特许,但也该按着规矩。这都一天一夜了,苏银信去了哪里?”
木心讶异一霎正狐疑犯难,偏这时候,晏缈奔得犹如闪电般撞进后院,二人免不了心底沉沉,木心长吸一口气被她搀着走出药房迎上,也等不及南弦朝那冒失货问责,小将军少有的严肃,心直口快道,“我不找殿下,今日只想来问问王妃,这是为何?”
见晏缈亮出那枚马衔扣,木心便明白了全部,挥手示意众人回避,正色道:“小晏将军也是名门之后,怎会不知私定终身是如何忌讳?”她按捺情绪尽可能平静“苏银信名义上是女使,可你不知她是我放在手心里娇养大的。自我收养,她吃掉的一粥一饭,用去的一寸一缕,都是我一草一木一脉一苦挣来的,省来的。我家虽非高门,可术业专攻。苏银信学识教养并不逊于谁家姑娘。小将军轻言许诺,坏了我家女儿声誉。”
“我……我从不曾轻视银信!”晏缈眼底坚定,诚恳备至“我晏缈定会风风光光……”
“小将军那时年幼。”苏木心抬眼严厉,打断他的凿凿言辞“府上已蒙圣恩,待细婈公主年满十五,便赐婚与晏小将军。”她盯住晏缈的错愕冷笑“小将军自小长于沙场,兴许无暇听闻宫中闲事。不知者不怪,可婚姻大事,不与双亲商议便来轻言逗弄我的银信。你已成才,扪心自问,我遣人还回你的信物,是对是错?”
晏缈茫然而惊诧的眼神掠过遥遥莲花池,带着懊恼急切“好姐姐我当真不知!银信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他不由自主朝里快走两步,被苏木心迎头拦住“求求了。好姐姐,让我见见银信,我可以解释。”小将军拍着胸脯“我晏缈指天誓日的说,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以后也只想娶她一人。将军府里的少夫人若不是银信,也绝不可能是旁的女人。”
“晏缈。”木心严肃看着他“这不是你任性妄为的事情。圣上的指婚,不仅仅是你一府人的命运,也是……”
“那我问问苏姐姐。”晏缈盯着木心的眼睛“我若听从圣意娶了公主,姐姐愿意深明大义委曲求全把银信给我做小吗?”
木心语塞,垂下眼帘。
“怎么?苏姐姐现在不愿意顾全大局了?”晏缈红着眼睛“为了责任担当,苏姐姐连一个名分都舍不了,如何让我舍了跟银信的情分?”
“我不是为了争一个名分!”木心将他手里那枚铜扣再朝他胸口推出一次,“银信不可能进将军府,无论你们有多少情意,我都不会同意。即便你们怨我,我也不可能让银信再搅合进朝廷,步我后尘。”她见晏缈没有接手的意思,兀自把铜扣塞进他胸前的衣襟,转身而去。
“可是银信心里是有我的。”晏缈嘴角带着恨意追去,拦在木心眼前“你那么疼她,为什么就不能……”
“晏缈!”木心猛的抬起头,盯住他微颤的双唇“我接下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但是为了你们,不得不说。”她轻微吐了口气,平复一下自己波澜而起的心情“且不谈指婚。将来只要一道圣旨,你得追随父将,上阵杀敌,银信身为医者是日夜兼程随军救人,还是留守府里担惊受怕?你若凯旋抑或封官进爵,是应了圣上赏的美人还是冒死拒绝?你若败仗抑或战死沙场,银信无依无靠,是流放边土还是随你殉葬?你告诉我,这种时候,你作何选择能保她平安快乐?”木心决绝看着晏缈开始无措的眼神“我的信儿,自小只会救人,不会杀人。她跟你永远也不可能在同一个空间里共存。你放她一马,算我求你。”
“那你呢?”晏缈的无奈挂满愤懑,顾不得尊卑礼仪大嚷起来“你为何嫁给老三?!
“我跟他只是交易!!”木心本就心乱如麻,眼下毫不示弱,也开始声嘶力竭“同你们朝廷里许许多多的联姻一样。各取所需,各履使命!这里没有那些可笑的情爱!”她圆瞪着比晏缈更猩红的眼睛,手臂因为激动的情绪在空中挥舞着,甩着宽广的袖子哗哗作响“职责天成!将门之后的小将军需要我来教你这些道理吗?!”木心收敛情绪,深深吞下心底深处的一口怨闷“放弃情爱很痛苦,我知道。但总会过去的。”
“能放弃的,便不是情爱。”晏缈语气轻微,却同重锤一般砸在木心的胸口。“我不会放弃的,除非我死。”说罢,晏缈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木心惊得呆在原地足有一盏茶工夫,才徐徐缓回神,转身却见得朔宁王带着顾北伫立原地。木心情绪低落心思混乱,也没工夫理会他何时而来的,潦草欠身做礼,大步离去。
“交易啊……”朔宁王挂着一丝冷讽轻声叹着,仿佛在提醒自己,或者说,在提醒自己不知为何绞痛的心。只是交易,真真就只是交易啊,失望些什么?又生气些什么?在意些什么又妒忌些什么?朔宁王竟觉得渐渐有些喘不上气,往日历历,都是自己想多了吗?
“殿下!三殿下!”
朔宁王恍惚听见有人还唤,忽而又见着木心立在自己跟前拿手晃着自己。
“殿下哪里不舒服吗?”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从前的控制感越来越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无力。
木心折身回来见着他脸色苍白,跟他说话也不应,眼神直冷仿佛被魇住了一般,顾北南弦面面相觑,难不成?
“元熙!”木心着了急,提高嗓门用手抚在他脸上,他却仿佛麻木一般。木心微微使力推搡着他,他直挺挺的朝后倒去,惊得众人赶忙去扶。木心从怀里摸出两片干参让他含住,匆忙抬回房里。
“殿下的痴症究竟是怎么回事?”木心皱着眉头对着顾北“他是真的失智,不是装的?”
“五岁那年殿下跟随皇上春猎,从悬崖下跌落。开始容易从噩梦里惊醒。御医说殿下年纪尚幼,许是惊着了,时日久了,身子好了也就慢慢忘了。”顾北陷入回忆“几乎将养了快两年的时间,眼见着他日日好转,能走了,能跑了,能舞剑了。皇上和夫人都很高兴,特意带着他去行宫避暑。却又不知遇着了什么,就仿佛被吓掉了魂魄。痴痴愣愣,哭笑无常,有几个月不吃不睡,碎碎念念;又几个月暴食嗜睡,一言不。夫人彻底吓坏了,她相信宫里有人要加害殿下,拿十年修行的条件求得太后许她带儿子出了宫,圣上无奈,赐了府邸,让他们住在外面。”顾北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朔宁王,头上依旧扎着木心的银针“夫人不吃不睡衣不解带的守着他,生怕再出一点篓子。夫人说,真希望他就这么一辈子痴痴傻傻的,这么傻着,总好过旁的人来害他性命。我们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哪一年突然开始清醒起来的。夫人不许他常常说话,生怕旁人觉得他不傻。他渐渐真的不爱说话,也没有多的情绪。憋闷的久了,就会再被魇住几天。就这样,担惊受怕的到了二八之年。殿下常年跟着驻扎在外,夫人不便继续在宫外。这好几年也没有再被魇住过,这几日……”
木心顿了顿,微微叹一声“这痴症不比旁的,最是难控制,再像今日这般魇住,要赶紧服药才是。从前都用的什么方子?”
“从前阮美人给过一方,许多年也都有效。”顾北摸出一只天青小瓶递去。
木心错愕细嗅,转而惊叹碾在舌尖“竟能配出这样精细的方子,还是我不曾知晓的大夫。真是天外有天!”木心转而捏着他的手,心里的愧疚翻涌,自己守在他身边,竟从未察觉他是真的病着。幼时的心酸苦闷其实全然不少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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