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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一下子就命中了阿芳的要害,她耍起赖来争辩道:“那不行,你不能离开这里。”方姨也反驳说:“吆,那感情好,还在一个锅里吃饭,有这么送人的吗?”说罢两人一同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恒昌也张着大嘴巴跟着她们乐呵个不止。
阿芳笑时不敢用力,只笑了片刻便觉着累的不行,脑子里却回想起方姨刚才不经意说出来的那句话就捧着大肚子坐了下来向她问道:“你刚才提到东北,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方姨听后稍加停顿就抿了抿嘴唇,脸上挂着一副像是要哭似的样子,刚才的欢乐顿时烟消云散。
“你这是怎么啦?”阿芳不解地催问着她。半晌才见她艰难地对着阿芳摇了摇头,阿芳在紧盯着她的同时招呼孩子说:“来,到妈妈这里来,”当她把孩子搂在身边时又招呼着方姨说:“来,你坐近些,有什么难心事说出来就会好些。”
方姨还是那样直愣愣的看着她,脑袋仍然还在不停的摇动。“
“哎呀,你这不是让我着急嘛,算了,也怪我不好,一直以来也没有问过你的家事。”见主人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才鼻子一酸的流下泪来,原来她的不幸遭遇也是闻所未闻的。
阿芳听后气愤的说:“活土匪!不得好死的的活牲口!”方姨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又说:“我逃进深山几天后饿的不行就扮成男儿去了哈城要饭,哪曾想又赶上了毛子兵和日本兵在那里打了起来,我告诉你;那哪里是他们在打仗,路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咱们的老百姓,有的头都滚到了一边…,”她瞧见了恒昌凝视的眼神急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阿芳下意识地拍了拍孩子就对她说:“你接着说。”方姨难过的晃晃脑袋继续往下说:“我随着逃难的人群往南边跑,结果又被自己的清兵给挡了回来,没死的后来就被运到这里做苦力了。那时我才听人说老佛爷还在自己的地盘上画出了一块地让他们在那儿打,如果有国民进入还要被格杀勿论!唉,那时我还看到清兵和毛子兵同时在追赶一个人,那人中枪倒下后又被追上来的清兵给补了一刀,听人群中的一位先生说,那位死去的人是什么义和拳里一位将领的族人,想想看,那时我若想不开能行嘛。”
阿芳擦了擦早已流出的泪渍,十分同情的看着她说:“你也太苦了。”方姨向前躬下身去又将恒昌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后清了清嗓子回应说:“像我这般苦女人在开阔的工地上干活更是艰难啊,能有现在,我早就知足了,”她的话匣子一打开也就没得顾了:“只是不知道现在那里是个什么样子了,你不是对我说那里已经民国了,没有皇帝了吗?”“我也是听他说的,皇帝是肯定没有了”阿芳从南来北往的说话里也证实了这一点。
方姨有所悟的想表示一下感激之意,便说:“傅二娃现在也没有个声儿,我真想回去打探一下,替你们多做些事儿。”阿芳赶紧对她摆摆手说:“你可千万别再提这个茬,等等再说吧。”
她哪里会知道张强目前整天都挂念着这件事儿,焦急的心境越来越迫切。
正说着话时张强回来了,阿芳抬起头来打趣对他说:“吆,今天的太阳打那边出的啊。”“你们在说什么呐”他见大小三人的表情都不似平常就没有搭理这句玩笑的茬,直接就问了出来。恒昌倒是替大人作了回答,他跑到爸爸的身边说:“爸爸,阿姨在讲故事哪。”“哦,那一定很好听”他摸了一下儿子的头以后就朝他的房间走去,阿芳见他灰头土脸的随口就问了一句:“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他稍加停顿了一下说:“没事”后又向她俩咧了咧嘴就转身离开了。阿芳便也不能再说什么,心里又开始折腾起来。
傍晚在门前屋后转悠时,她和张强慢慢的跟在后面,现在是小孩走一步,她就要走两步。注意到身边没有闲人时,阿芳扶在一颗小树干上停了下来,是说也是问的开口言道:“这几天又有事了吧。”张强点点头也朝两边望了望说:“嗯,有一点,回去之后再对你说吧。”阿芳知趣的没有再问,而是招呼着前面的方姨:“不要走远了,我们先回转啦。”张强搀扶着她转过身来时说:“你都快要生产了,还是少操点心吧,别又让我担心。”“没有,只是问问你,不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嘛。”张强口角一歪,无心的欣赏这周边浑暗的景像。
这时虽无风却还有些凉飕飕的快意感觉,但是他也想快一点回到家里,因为他要急于考虑好明天的安排。
“是这样的,”他想让阿芳能够安心的休息,便向她透露了一些可以说出来的烦心事:“你说奇怪不奇怪,在一周不到的时间里我们厂就接到了三笔国捐,数目虽然不是很多,可照这样捐下去我想终究也不是个事。”阿芳面带难色的反问他:“是不是又要打仗了?”“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科迪洛娃倒是说这些额外的份额可能与部队的大换防有一定的关联。”阿芳点点头说:“她的话应该不会没谱。”“也是,交就交吧,反正都交了,我们不交也不行”说到这里两人都显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最终还是张强找出了一些厂里的轻松话题,总算是把她给哄睡着了,而他则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回想着一系列的奇怪现象:傅二娃能出第一份电报,怎么就不能再一封?就是求人捎带也是能够的;要不就是给他去的四份电报都石沉大海没有收到?这一年半又过去了,难道他……?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极力想把这一不吉利的念头从印象中排除出去。可是没隔多久,尹弗斯基的影像就游走了进来:为什么现在的他在见到我时都带着呵呵的笑容,不似以往;而自己时常出入‘芙蓉院’也没再出现其他方面有任何的不悦之处,倒是斯洛莫娃改变了不少,这在以往也是不曾遇到过的;而斯洛莫娃的豪华马车照样时常停留在庄园和别致的公寓门前,甚至就连方姨在车间里也能毫无忌惮地和契科夫有说有笑;然而这一切又都是自己闹不清的缘由。他隐约的与自己的身体哪儿出现了问题联想到了一起,并且还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力。
这些他都不想告诉阿芳,原因相当简单,就是不想让她操心、就是为了避免那些没有必要的麻烦。他既然这么想了,也就翻个身去不再想这些了,然而第一个问题又重新闯了进来,没有方法驱赶:‘不行,我得听听别人的意见。’
他在短时间内二次招集了骨干成员坐在了一起,这一次还特意提前通知了贺东平,好让他提前腾出足够的时间,阿芳因为特殊情况,两次都没有参加,其内容全凭张强事后的如是说。
另外他还增加了附属工厂的头头,不过,这些人不能脱产。
今天很是意外,他一反常态的为大家准备了些糖果和奶茶,以至整个大厅都充斥着浓浓的香气,也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感觉到轻快、舒畅;尤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不对刚建好的雕堡式门楼赞不绝口,他们坐在一起纷纷交头接耳的不停议论,当听到张强向大家宣布主要议事的内容时,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新参加会议的分厂头头们更是集中思想的在认真聆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库兰尹’在‘满洲’还有一个尚未完成的生产基地。
他是这么说的:“…,想必大家都知道,煤炭和钢铁的需求给了我们创造了一个积累财富的绝加机会,但是……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政府的奉捐可能还将继续,虽然已经有不少工厂与政府进行了交涉,而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失去订单。”
下面不少人听到这里都点着头,小声的议论更是常态,他等待了几分钟之后接着说:“我的朋友叶先生和科夫人都建议把今后工厂展的眼光投向正西边,而我今天想告诉大家的就是要向南看,”这时候立即就有人打断了他的讲话并且问道:“向南?南面是哪啊?”张强一脸严肃的说:“南面就是‘满洲’,现在的哈尔滨,我们要把目光放的长远一点,不要小看那里今后的需求,这就要看我们有没有这样的勇气把这两头连接在一起。”
下面有一位大胡子拿着烟斗指着他说:“你大概是想家了吧。”说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声起到了一定的感召力,好在科迪洛娃及时止住了将要失控的场面。
张强并没有理会刚才场面的瞬息改变,而是等到完全安静下来之后才又恢复了他夸夸其谈的真实用心,他说:“由于那里生了鼠疫,至今的情况到底如何也无从知晓,所以我认为最好还是能有位愿意前往的人去一看究竟,也好作下一步的安排做准备……,”下面没有反应,他便提出了关键所在:“哪位愿意前往呢?”
显然,他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思考良久,之所以要进行这么一个过程也是因为天时与地利的关系生了一些变化,特别是目前的社会笼罩在是否有战事生的不明朗状态下,教会的言论也包含着‘那些纵欲过度的流氓休想把他们的恶习带到这里’的邪恶论调和一些处在混沌中的子民出的那些不同寻常的认知都给他带来了一定影响,当然还有他自身消散不去的念头。
眼见仍然没有谁领会他的寻求,他又变相地补充道:“是弃是留,我很想听听大家伙的意见。”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之后,还是没有结果。
科迪洛娃话了:“‘库兰尹’的成功展在这里已经得到了认可,我们当然有理由要将它不断地展、扩大下去,是不是?”她把话题引导到了非主题之上,就在她的话音刚一落下,一片欢呼声就突然响起,这就充分说明谁都不想把财富流到其它地方去。
科迪洛娃眯着眼睛环视了在座的各位后就旁若无人的告诉大家:“目前,从‘满洲’那里涌入而来的人群应该才是我们选择的最佳时机,我们需要他们”她已经把注意力盯上了那些廉价的源源不断的劳动力身上。
她想干什么?难道她还有一个未知的庞大的计划?张强在想。
一直也没有言的贺东平正独自静静的分析着两方面的弦外音,为了保住那里的工厂,他把话题又巧妙地重又翻转了回来,他是这样说的:“科迪莫娃说的非常正确,不过我认为去那里了解情况派一名普通员工也就行了。”
契科夫这时也附和着说:“他说的也对,先去那里了解一下,回来再说也不晚。”一些合作者干脆就说:“去了也没用,只能减少挣在锅里的票子。”“那里除了土豆,没听说还有别的。”
张强在遇冷之后就没有再言,只是一味在用心聆听别人所说出的每一句话;他从内心佩服东平的稳重,同时也欣赏科迪莫娃的审时度势;尤其是说到远东这里的展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时,他的神经也随之漂移,最终他还是弄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从灾难中获取财富。贺东平的一个小小插曲没想到竟然获得了一致认可。
这次会议还正式确定通过了将‘库兰尹’总部更名为:‘兰芳铸造集团’。
六月三十日,报上一则‘圣彼得堡皇室成员被刺杀’的消息打破了近一时期郁郁寡欢的平静。这样的消息很快就被传的沸沸扬扬,在随后的几天里又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不幸消息相继在报纸上频繁出现,它们大多都是一些生在大城市里的罢工和暗杀事件,极少再提到平时的那些花边内容;但是这种类似的报道在不知不觉中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尽管是这样,也使得这里的人们从视野里开始有了转变。
一个月后,派往哈尔滨的员工带回了傅二娃的完整口述记录:自你走后不久,一场灾难就降临了,泛滥的鼠疫使这里变得狼藉一片,当时这里几乎成了空城,我简单的告诉你吧,我是被一位日本医生从死里救了回来,可是半个人已经没有用了。你的四份电报我都收到了,我没办法再给你回,这就让来人回去再告诉你吧。大哥你放心,只要我二娃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恩情,现在我刚好一点,但是已经不能再出钢水了,我把它改成烧陶了……
下面的陈述他已经不能再看下去了,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已使他模糊一片。他将纸张小心的折叠好后塞进了口袋里低着头,声音有些颤的对那位员工说:“你就对我直说吧。”那位员工仰头朝天的理了理头绪,表情艰难的开口道:“这叫我怎么说呢,费了好大劲找到了那里,连我都不相信那人就是我要找的人,”张强无力接了他的话:“不应该,他个子高高的,黑黑的。”“是啊,个子高高的,黑黑的,身上的衣服又脏也很破,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还缺着一条胳膊,”“怎么会是这样?”张强忍受不住又打断了他的话。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问了才知道那是鼠疫给留下的,他说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你没瞧见,那人一听说我是你派来的时候,他激动地两只眼睛睁的老大,几个踉跄就奔到了我的面前,当时可把我给吓坏了,他一把抓住我就问:是张大哥派你来的?我那时只有点头的份儿了,他真有力气,被他抓的好痛,他就这样一个劲的抖动着,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说着他还抓住张强的臂膀做着示范动作又说:“他说,到底把你们给盼来了,现在我总算可以把工厂交给他了,只是……,说到这里他松开了抓我的那只手以后就蹲了下去,一直在那里抹着泪,任我怎么劝说都没有用,后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老人,这才把他劝说回到屋里。”
张强一字一句的听着,末了只问出来一句:“他那里很糟吗?”员工点着头说“真的糟透了。”
半晌过后,张强的自控力终于破防,眼泪哗哗哗地流个不停,他无言以对;这时的员工反而安慰起他来:“不光是他那里,别处也好不到哪里去。”接下来,他又把沿途所见到的满目疮痍的场面较为详细地向他描述了一二,最后他说:“看了真让人心寒。”
对于如此忠心不二的傅二娃,张强一直悬挂的那颗心现在是越的放不下了,他现在就想赶到那里去看看被他丢下的亲密伙伴。
他曾无数次想把这个念头对阿芳说出来,然而,他还是终止了这个想法,‘还是不说为好’他这么想:她即将就要为他诞下第三个孩子,现在对她说出这些会让她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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