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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端起茶盏,静静抿了一口,却没接话茬,反而温和笑道:“究竟所为何事,劳动各位大人这样晚还要觐见?想来不是急事,也是极其重要的,张大人还是别多费唇舌在妇人之争上了。”
张忧卡了一卡,她说的道理很对,这时候若他继续拒绝她干涉政事,耽误正事可就不妙,清了清嗓子,道:“臣收到了濛州郡守急报,濛州连日大暴雨,了洪涝,洵水决堤,请求朝廷紧急赈灾筑堤。”
絮絮闻言,神色肃了肃,道:“洵水决堤?”
朝廷之事,她虽有所闻,但鲜少真正插手调遣任命之事,此次事态紧急,而扶熙又不见人影,她心思沉了一沉,看张忧那副面孔,表面恭敬,内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恐怕在想,这一回赈灾治水,又能安插几个他的势力,又能把江南形势搅上一搅。
絮絮焦头烂额的时候,却根本不知此时扶熙究竟在何处。
同那些人商议完救灾事后,已是深夜,她第一回亲身参与家国政事,送走那群人时,脑瓜子嗡嗡的,额头一大把虚汗。她随意抬袖抹了抹,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却还紧绷,走出殿门时,问小顺子:“皇上,还没寻到么?”
小顺子苦着脸摇头,张嘴就是哭腔:“娘娘,这可怎么办呀,皇上,皇上该不会……”
絮絮撑了撑门框,微微闭眼,天上淡薄月光时而被浓黑的乌云遮去光芒,时而又亮,她睁开眼睛,道:“叫禁卫搜山。”
顿了顿,心中却极忐忑地跳起来,卸下一切从容伪装,她已是无比煎熬,朦朦胧胧里总是担心当真出事,默念着一定没有什么,繁杂思绪里,蓦然闪现出那枚平安符来。
她急急忙忙赶回烟澜载水,从枕头下取出平安符握在手里,来不及更换衣裳,就也寻扶熙去了。
冥冥中,她似能感到他的位置,于是愈将平安符紧攥手心,下意识便往龙榆山上去。那一夜偶然遇到扶熙就是在游山行廊上,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爬上石阶,在游山行廊入口四下一望,已是夜深,满山漆黑浓酽,森森绿竹在夜风中激舞摇曳,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影子。
她却不怕,提着灯,每个角落都未放过,拨开丛竹,或者钻到密密灌木里,生怕他是被什么蛇咬了昏迷,又怕他是受了伤没法移动。
这处游山行廊年久失修,当初建时便没有彻底地修好,愈走愈是破敝荒凉,草木更深,无人打理处,各色野树野枝疯了一样乱长。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半山腰上,在不知多少回拨开那些丛生的草木荆棘后,她衣袖不单划烂了,连手背掌心胳膊都未能幸免,若非深夜,就能清晰瞧见一条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夜雾甚浓,此夜月光愈来愈淡,天上滚滚浓云被风吹得急遮了月色,她歇了一歇,就又继续往上爬去。
往前已经没有修筑的行廊,仅仅一条幽幽若现的小径蜿蜒向上,草木遮掩,她提着灯踉踉跄跄,心如火焚。预感很是不好,握住平安符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此前跟那群臣工又周旋太久,耗费精神,这时候一个不察,便跌倒在草丛间。
似有什么划过脸颊,她还没有在意,急忙爬起来,依然唤着他:“皇上——三郎,你在哪里?”
夏夜的山上从来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尤其是没做什么准备就贸然上来,免不了遇到各色毒虫,絮絮便不知给什么蛰了一下,又不知给什么咬了一下。
她有一种直觉,直觉他就在山顶,预感随着她往上爬时愈强烈。幸好龙榆山说矮不矮说高不高,以她的身子骨一口气爬上去并非太难。她爬到山顶时,山顶有一片稀疏的桃花林子,这时桃叶密浓,她屏住了呼吸,仿佛听到有细微的人声。
“三郎?是你吗,你在这里?”
无人应答,倒是仍有窸窣声,转而窜出来一只松鼠,又飞快跑开了。她有些失落,扶着一株桃树猛地喘息,心中唯一念头是找到他,也不知这时候别人有没有寻到……?
上天却似乎故意同她作对一样,便在她喘口气的这会儿,突然天边电光一闪,亮彻天地,紧接着轰隆一声,密雨顷刻落下。连月光也不见,她暗骂一声:“该死。”
但明明直觉他就在这里,她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不甘心地又在此盘桓:“三郎?你若听到,你应我一声——”
她自以为的大喊,在别人听来,或许已经虚弱到了不行。雨声急促,声势浩大,很快湮没了一切声音。手中宫灯熄灭,她心中希望亦摇摇欲坠,紧咬着嘴唇,咬到白,闪电瞬间光亮,大雨如注,她无法想象这时的自己该有多狼狈。
可比起这些,她心中只想找到他,确认他是平安的。
哪怕他待她忽冷忽热,待她曾有千般不好,但现下,他已愈来愈敬重她,对她好,愈来愈把她当做真正的妻子来看,这段感情来得不容易,她向来视若珍宝。
雨势太急太急,她浑身湿透,又冷又累,纵然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何况她不过是肉体凡胎。
她昏倒在雨里这片桃花林中时,最后一眼,却仿佛看到有人的影子。
滂沱大雨不止不歇。闪电照彻天地,仿佛一切都在这样明烈的光下原形毕露,可它到底只是顷刻,顷刻以后,一切归于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絮絮再醒来时,身边是熟悉的竹床,只是身上疼得尤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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