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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刘敬宣不饮酒,余下几人都大醉了,醉话都大。一声叹息,刘敬宣道:
“寄奴哥,这样吧。你我都是刘姓,不妨改个宗。大汉中山靖王也好、大汉楚元王也好、大汉梁武王也好——对外只说你是汉皇后裔。待灭了桓玄,我为你上表,迹前,可以预先打个家世的草稿。”
刘裕摇头,轻笑道:
“东南西北,不分胡汉,皆是炎黄九黎的后人;大晋上下,不分南渡、土著,人人也都有个显赫的祖宗。
这天下不是单单给精英预备的,并非贱民就不配活着。
一场饥荒,人食人,人死半数;一场大战,人杀人,半数再死半数。像汉末那样的瘟疫,不用多,来两场,那苟活的半数的半数,还要再死半数。五胡乱华,大晋险些灭国,衣冠南渡。南渡之人,混得好的,你讲话,强者恒强。混得不好的,当年有土有业的权贵们,从豪门世家,下放成为寒门子弟。当年的富农,变成现在的贫农;当年的贫农,又沦为豪门的奴隶、部曲。
欣欣向荣,普天同庆,长安城的大晋转为洛阳城的大晋,洛阳城的大晋转为建康城的大晋,一代新朝送旧朝,我们本都有个显赫的祖宗。
天下之人,不论贫贱富贵,都能从史书中学到唯二的两个东西,一个是经验,另一个是教训。
天下人从史书中学到的唯一经验是,江山无一姓之主,兵强马壮者自为之。天下人从史书中学到的唯一教训是,天下人没有从史书中学到任何教训。
每有朝代更迭,上位者最该担忧的,不是天灾、战乱、饥荒和瘟疫,是下层人。每有朝代更迭,前朝的上位者,大多要被下层人挂到树上。有位长者说得好啊,什么他娘的千古兴亡,皆是那门户私计;到头来,躲不过滚滚马头尘,尽归了匆匆驹溪影。”
二刘相视大乐。
王谧睡的正美,刘裕扶他到厢房歇了。送客出门,刘敬宣登车,向弥挽定缰绳,何无忌却又带刀跳下了马车。何无忌道:
“见壮士,不可交臂而失之。那日点将台上,无令不能妄动,我只是心痒;弟妹身怀六甲,刚才在院内,更是不敢惊扰,只先饮酒。寄奴,可否以双刀赐教?”
明月如霜,一声孤雁叫。
话音刚落,何无忌单刀出手。刘裕鞘中似有龙吟,眼皮开合之间,两人皆木立不动。
何无忌单刀刚举,马尘长刀已抵近了他咽喉半寸。
收刀,雁过。
刘裕嬉笑道:
“无忌兄,你若当我是兄弟,莫分胜负。”
“刘寄奴,是我败了。败便败了,男儿败也挺胸抬头。”
“你没败给我,是你单刀败给了马尘。这马尘直刀,是一柄圭刀,刀尾如圭,刀把前面两尺不开刃,没有刀镡:长刀没有护手,就是一杆带刃的棍子。没有护手摩擦衣物,拔刀没有阻力,出刀更快;没有护手的长刀,刀身更轻,挥刀时也便更快。”
何无忌郑重与刘裕揖别。刘裕又轻声道:
“刀镡可以护手,有时候却又碍手。武道没有常理,顺心从意即可。”
人未登车,远山忽然群鸟惊林,喧腾而飞。八只耳朵齐听,蹄声大作,山外有马队疾驰。
何无忌回道:
“敬宣,你的兵?”
“什么我的兵?司马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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