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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远桑犹豫地看了皇后的双腿一眼,忽然一咬牙跪地恳求道:“娘娘,您的伤还没好,太医说过您两个月之内都不能下地走动。况且皇上也吩咐了,若娘娘有什么事儿只需奴婢们去跑腿传话即可,只请您千万要保重凤体。”
非欢喉咙微微一动,似乎是十分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声音很低却万般坚定:“去传凤辇。”她知道皇帝此时定是在应付战事的,如果单单通报皇后身子不适请皇帝前来看望,还不知要等上多久。
见远桑还没有动作,她便用双臂撑着上身坐了起来。远桑见了不免大惊,忙上前扶起了皇后。一边的小宫女见状便会意地去传了凤辇。
皇后所居的昭元殿和乾元殿本来便相隔不远,因此不多时皇后的肩舆便已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口稳稳落下。她扶着远桑的手臂急急走上玉阶,直看得周围宫人啧啧称奇。这皇后断了腿骨,胸腔也受了重创,怎的还能走得如此稳健?
殊不知非欢是用尽了自己毕生修为,将所有的真气都护于伤处,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完成夙愿。
李颢元听闻皇后亲临,果然撇下一干重臣匆匆出殿相迎。他神情急切地扶住非欢,焦急地道:“微心,你怎么来了?伤得那么严重,就不要随便走动了。”
相比于李颢元的心急如焚,非欢此时显得格外镇静。只是这种镇静就好像是火山爆发之前的平和伪装,令人抑制不住地心惊肉跳。
她太心急,以至于并没有看向他写满担心的眼睛,只是平静地说:“把零殇剑还给我。”
李颢元显然一愣,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能——”
非欢见李颢元拒绝,立马便打断了他,瞠圆了眼睛对他怒目而视:“给我!”她短短两字,就好像是利剑一般刺进了他的心里。可是他不知道,她的愤怒并不是对他而来。
李颢元好像顿悟一般,忽而苦笑一声,颇含讥诮的意味。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她只需一个微寒的眼神,或者一句不深不浅的话,就足以令他生不如死。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办法呢?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依着她吧……
他亲自去取来了那把传说中“可动龙脉”的零殇剑,郑而重之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李颢元从她的眼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想他已经预感到她要做什么了。李颢陵伤了她的儿子,害死她的挚友,欺骗她的部下,扰乱她的国家,她的确有理由亲手杀了他。
如果被活捉,以李颢陵的性格或许会生不如死。倒不如死在心爱之人手里,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清瘦身影,突然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将要永远失去她的可怕念头。但只转瞬之间,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会呢?他和她,他们两个才是将要牵绊一生的人。
马车驶出了宫门后,老天爷就像是变戏法一般,天空訇然降下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却使人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美感。
非欢单手握着零殇剑,另一半身子略靠在远桑身上,边走向城门边听九门提督禀告道:“贼兵头领既已得了不治之症,此仗我军可谓必胜无疑。各地驻扎的将领听闻零殇宝剑重归于圣上,大多都已归降。那些冥顽不灵的,也差不多都自裁了。只是这襄……这逆贼头子却是宁死不降,倒也是,反正都是一个死,他又还有多少天可活呢?”
骤然感受到皇后冰冷的目光,九门提督不由浑身一凛,忙话锋一转:“不过怎么说他也都是皇家的人,皇上尚未开口,微臣不敢轻举妄动。”
说着他又向城下伸出手去,胳膊大致晃了晃兵力密集的地方,颇有些得意地道:“皇后娘娘您瞧,就是那里了。逆贼仍一意攻城,只是剩下的人数已经不多,而且都被我军包围了。所谓‘擒贼先擒王’,微臣敢打保票,不出三个时辰便可抓到逆贼。到时候要平息这场叛乱,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了。”
非欢眉头微皱,忽而问道:“你姓司徒?”
九门提督虽然不知皇后为何突然这样问,但仍是连连颔首称是。
非欢微微点了点头,因为她看不太清楚远处,便淡淡地提问:“冥兮楼的人都如何了?”
九门提督闻言顿了一顿,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悲痛且追悔莫及:“回皇后娘娘的话,恕微臣失职,臣等接到娘娘命令的时候,冥兮楼的人已被诛杀了大半。后来微臣宣读娘娘懿旨的时候,他们之中竟是无人相信,仍一意孤行。现在活下来的,怕是也已不多了。”
非欢只觉呼吸急促,心悸难耐。她强忍着疼痛,简短的话语之中含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王者之气:“开城门。”
用尽全力爬上马的时候,非欢只觉胸腔一震,随即便着着实实呕出好大一口血来,绯红的鲜血溅在通体雪白的马上,显得格外刺目。
不理会身后远桑的大喊声,非欢咬着牙极力在雪地上策马奔驰着。她心中的那个愿望也越来越坚定,只因为她抱着那一个念头的时候,心里再也感受不到愤恨、悲痛或者……绝望。
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喊出了一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非——欢——”
她忽然浑身一颤,脑中顿时一片混沌。儿时少时的记忆纷纷交错涌上,让她痛苦不堪。
她缓缓回首看了皇帝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凄绝的笑容。
如果……
如果还有来生,如果还是你最先遇到我……那么,我愿真心实意地爱你,只爱你一人。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很想从一而终,只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不用背负仇恨,不用顾虑天下,只做你的妻子。
……
待非欢行至短兵相接之处的时候,早已是精疲力竭。她喊不出一个字来,便只是用零殇剑撑着地,一步又一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两军厮杀得最激烈的地方。
齐军见了皇后此般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下意识地上前护驾。而令人惊奇的是,就连敌军见了大齐的皇后,也皆是纷纷停止了挥剑。非欢不理会任何人,只是直直地望着那个被敌军拥簇着的黄衣男子。
明黄,本是专属于帝后的颜色。但他向来如此,最喜明黄,最喜世间最尊贵的一切。呵呵,她怎么忘了呢,她怎么能忘了呢!他最爱的永远都是权力,是天下,是那种在高处俯视浮生未歇的快感。
那男子亦回视着她,神色平静,比浓墨还深沉的眼中不夹杂一丝情感。
另一边的非欢却已是曲了眉,显得十分难受。尽管她已经竭力隐忍着那份痛楚,不让自己显现出懦弱来,但仍是有两行清泪出卖了她,顺着美丽的脸颊汩汩流下。
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是,她忽然便提起零殇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众人只觉银光一闪,便见血色纷飞,仿佛破碎的娇艳花朵,在盛开到极致之后轰轰烈烈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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