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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宇又像是忽然醒來,他盯著照片結結巴巴問,「真是她?」
興旺笑了,他伸出手在宋宇頭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是她,她是你媽,是你媽啦!」
聽見這個媽字,宋宇手一抖,照片就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心尖卻像被栓了個秤砣,沉重的墜著他站不起來,還差點摔了一跤。好不容易撿起照片,嘴裡還在絮絮叨叨,「你們沒找錯吧?問清楚了嗎…」
他三歲走失,再也沒見過家人,連父母姓什麼叫什麼,也是多年後跟在侯鎮林身邊,借著他廣泛的社會地下關係網,又瞞著他偷偷打聽的。從生母姓甚名誰一無所知,到如今柳暗花明,他找了將近八年。
巫江離角縣不過百里之遙,可他拿著這張照片,神情變得為難。
興旺看宋宇木楞著,以為他高興傻了,「怎樣了,你敢找不敢認了?要不要把你爹順便也找給你?」
「不要,」這回宋宇反應快,「黃泉水要是有酒味他能把黃泉水吸乾。我看見他會動刀的。」
興旺笑了,「這麼一看,那女人跟你真像,特別是鼻子和輪廓。」他勸道,「抓緊找個時間,瞞著侯爺到巫江去認認?」
宋宇看著手裡的照片,心裡五味雜陳。以往尋找的時候有所期盼,有時希望,有時失望,但總歸有所寄託,沒想到如今終於得償所願,反倒悵然若失,甚至升起更多憂慮。
且不說賀笑梅有沒有想找兒子的心,自己現在這副破落樣子,就算站在她面前,也沒臉認她。而她這些年隱姓埋名,又是不是想擯棄往事,開啟生?
「再說吧。」宋宇勉強地笑了笑,將照片撫平,夾在那本金剛經里,「謝了。」他掏出一些錢給興旺。
興旺不收,「這麼點小事,幾角的電話費而已。」
「串子摸來的,不拿白不拿。」宋宇執意給他。
興旺又把錢了掏出來,「兩年前要不是你,我跟寶玉都在街上給人打死了,是你先幫的我們,我還沒機會請你喝酒。」他看著地面,拖鞋在水泥地上撻來撻去,「宇哥,今年冬天我要回老家了。那邊開了個塑料廠,我干幾年,準備娶老婆。」
宋宇啊了一聲抬起頭,「你要走了?」
「嗯…」興旺點點頭道,「你還有串子和寶玉,寶玉身體差,等你當老總帶他混。」
宋宇想了想,語帶商量地對興旺道,「要不你帶寶玉一起走吧,在這裡混不久,我自己也呆不久了。」
兩人說著閒話,卻不曾注意到對面的路邊停著輛虎頭大奔,那車窗搖下一半,直到宋宇和興旺分別,才重搖上。
晌午時分,烈日當空,照得人睜不開眼。
菜市場裡,亂停亂放屢禁不止,狹窄的過道邊擠著許多攤位,雞叫和三輪車聲嘈雜無比,腥臊味撲鼻難聞。
蘇朝暉今天迎著正午出工,一下車就開始找廁所。
不是他尿急,而是他在車裡撿到了一個鉛筆頭。
團伙里為了杜絕某些隱患,把紙筆列為跟刀槍同類的違禁品,使用時要打申請,說明使用的目的和時間,私藏被發現則會遭到嚴厲的體罰。
蘇朝暉單獨行動的時間非常短,短到用秒計算。他剛將鉛筆塞在鞋裡,立馬就有個獐頭鼠目的男人出現,把他帶到工作地點。面對這些安排,蘇朝暉始終表現得服從和認命,他知道身後還有別人盯著,一旦察覺異樣,就會採取行動。
工作內容和往常一樣,拿出成績單、病例和銅版紙擺好,然後跪著等錢掉下來。偶爾有路人投來異樣的眼光,蘇朝暉也裝看不見。
活下去是要的,人的生存越是艱難,對尊嚴、面子和廉恥的感知力就會愈來愈弱。
粘膩的汗珠滴在地上,激起涌動的熱浪,空氣中瀰漫著魚腥和禽類糞便混合後的怪味,人們屈服於酷暑,疲憊而煩躁。
大約半小時,蘇朝暉就收入了將近四十元。
鞋子裡的鉛筆硌得他腳板生疼,他思量再三,決定去廁所。
「工作」的時候上廁所也會被盯著。這不可怕,可怕的是盯梢人是偽裝成路人的,等到自己晚上被扣了工錢,才知道白天上了幾次廁所,花了多少時間,都被記錄在案。
這種草木皆兵的「工作環境」也是團伙刻意營造的,防止私藏和偷懶。
廁所在一個關了門的羊湯館旁邊,蘇朝暉不敢大意,自從那晚老蛇對自己產生懷疑後,他明顯感覺盯自己的人變多了。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向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尤其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地下團伙,他們有豐富的管理和運作經驗,普通人能想到的,他們已經實踐過了。
如此盯法讓人疑神疑鬼,非常焦慮。蘇朝暉蹲在茅坑的最後一節,回想著一本間諜小說:地下黨主角為了逃命,跳進糞坑裡,把自己弄的又髒又臭,打手也認不出,路人也不願碰,終於成功逃走。
雖不失為一個辦法,他望了望眼下糞坑裡的污穢,還是沒能狠下心。直到旁邊的老頭子沖水離開,才偷摸從鞋子裡拿出鉛筆。他環顧四周,確認沒人又往外面看了一眼,繼而拿出草紙在上面寫:「sos,我、蘇朝暉、被拐賣、幫我打o518-7732…」
草紙軟糯,鉛筆又不顯色。光這一行字,蘇朝暉寫了將近1o分鐘,期間還要耳聽四面,眼觀八方,一有腳步聲,就要縮起手做蹲坑的狀態。這段時間他營養不良,體力大不如前,寫完最後一個數,已是虛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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