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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但是，如果正常人觉得麻烦的事情，反而成为了凶手的可乘之机呢？

不是没有脚印，不是找不到凶手，而是案发的那晚凶手根本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一口隐蔽的深井躲了起来。宇唐为此往后退了一步，从他所站的位置看向案发现场，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中间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阻隔，一高一低，刚好形成一个隐秘的夹角。

也可能不是这口井，总之在那样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躲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这个人想。

现在是晚上的九十点，细如针尖的毛毛雨下个不停，在上空形成一层雾状的漂浮物，光是风是吹不散的。宇唐想到那个被吓死的醉汉，如此状况之下所看见的东西应该只有一个大致轮廓，再加上尸体被埋在土里，和低矮的灌木相融，就算是宇唐这么好的视力也不能保证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尸体，还是一袋用尿素麻袋。

最要命的情况是死无对证，醉汉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是站在哪里看见的，尸体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等等等……以及这里信号太差，对讲机的覆盖范围不够，宇唐心急如焚，本想把自己这些想法和谭享报告一下，但总是不得劲。

他在湿乎乎的泥里走来走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脚底一滑，直接栽进了井底。好消息是废井底下有湿泥做缓冲，没有伤到哪里；坏消息是对讲机因此报废，还有手电筒，在他意识到的那一刻就已经濒临断电，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任绘的话多带一个。

强大的刑警心理素质里没有写明“不怕黑”，只要是人，在某一个封闭环境中待久了都会心悸恐慌。宇唐深吸一口气，敏感的嗅觉早已麻痹，这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借力的地方，他又试着跳了几次，回回都是打回原形。

有些不对劲。

宇唐在浓稠黏糊的臭水里顺手一摸，不知道拽出了什么东西。塑料袋的质地，因为太黑实在看不见，他不得不把那团玩意儿举到自己的鼻前嗅了嗅，腥臭味，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一瞬间，久远的记忆穿刺进来，那还是他第一次上法医学的实验课，高度腐烂的尸体挑战人类感官的极限，即使带着防毒面具，那种独特的味道仍然记忆犹新。

难道……

顾不上脏，宇唐又在浑水里摸了一圈。

那堂课的最后，他吐得不省人事，自然不知道尸体的触感竟然是如此柔软和油腻，像是捏住了一块软趴趴的黄油。这是人的手臂，半截被插在泥里，还有已经裸露出来的指骨，硬生生地被掰成一个冲的动作。之后宇唐还找到了其余的尸块，他没有继续再摸下去了，但大概率是能和那具主躯干拼合在一起。

他想到谭享说的“盲刀案”，倒灌进来的雨水刮得他后脑勺拔凉拔凉的，总觉得井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但事实上这里漆黑一片，黑到虚无。

最后宇唐还是吐了，纯属生理反应，吐完又后悔，本来他们刑侦队就没有法医，现在证物又被污染了更加大难度了。之后他感觉自己的上腹部突然卷缩起来，疼得发颤，有别于腹泻的那种感觉，更像是胸腔里某块骨头被戳了一下。他摸了摸，那是肋骨。

6摸骨

五岁的宇唐因扳手腕而骨折，他那个同桌是一个体重有些超标的小女孩，两个人只是下课的时候玩了一会儿，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跑步扭伤、踩空台阶，等等，之后整整六年的小学生活，宇唐被禁止参加任何运动，没有朋友，自然没有任何可以吐露烦恼的地方。妈妈说他的体质和常人不同，极易受伤，所以当他决定当刑警时全家人都是反对的，即使如此，他还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今天。

其实他对很多人都说了谎，肋骨上的伤不是什么救猫后失足掉下来受的伤，是有人看不惯他当“太平洋警察”而伺机报复的。起初只是咳嗽的时候会疼，后来演变为翻身都困难，肋骨骨折很难完全自愈，之后他就没再关心过了。

空气稀薄的井底氧气不足，每一次呼吸的时候都能感觉错位的肋骨几乎要横着刺穿胸腔，疼痛、酥麻、疲惫、窒息，接踵而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努力奔跑至今是打不败的，但事实上他还是妈妈所说的那个“脆娃娃”，一踩就会破碎。

啪——

有东西掉进来。是一颗石子，正中宇唐的脑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浑身上下的神经紧跟着颤抖起来。这人活动起来显得很轻巧、灵敏，几乎没有犹豫，步幅很大但很快，习惯用脚尖走路，猜测应该个子高挑、身材修长，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

报案时间刚刚过去二十七个小时，这么晚了还能绕过这么多的警力找到这里，除了同组过来勘察的三人外，还能有谁呢？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之前错把风雨中摇晃的灌木丛当作是有人在暗中观察他，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而且更真实。那一圈虚晃的黑边悄悄试探，靠近的鼻息、眨眼、吞咽唾液、血液流动，等等，正在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而有具象的“人”。

之后又有东西掉下来，这回没有砸中宇唐，而是像回旋镖一般在井壁上撞击了两三次之后才落入浑水中。那团黑影不再动，似乎发现了井底的异样。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再叫人早就为时过晚。但是由于过于紧张和害怕，宇唐还是壮起胆子吼了几声。十分钟之后，一束刺眼的手电光从上方直愣愣地射下来，晃得他一瞬间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