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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悦然挪眼朝前看去,但见自己父母姨娘坐在那边,皆是一副喜事临门的表情,还有陈家老爷,满脸笑容藏也放不住,一双三角眼看向蒋悦然,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实在惹眼。
卓安看不过,凑上前在蒋悦然耳边轻声道:“少爷莫恼,若是让卓安看,如果这样也是算尽到了少爷的责任,那么少爷不妨忍一忍,切莫用气,时机一到,卓安自然会帮少爷解围,少爷且就最后相信卓安这一次吧。”
蒋悦然脸色青白,看都不看卓安,只是哼了一声,慢慢低下头,他竟用尽一身气力也未曾能握紧袖子下的手。
子夜时分,蒋瓃熙突兀地醒了,他不停咳,咳得吵醒了方沉碧和马婆子。孩子一脸猪肝色,似乎憋得快要断了气。
“瓃熙,瓃熙。”孩子咳的似乎已经就要休克,他用小手攥紧母亲的衣襟,眼珠已经充满血丝,只是停不下来。两人围着孩子连拍再顺,可丝毫不见一丝好转,很快,孩子身子软,一口血呛出来,喷再方沉碧脸上,顿时,饶是再隐忍的女人再也无法守住那份淡然,满面惊色,身抖不止,她大声叫孩子名字,可孩子的反应已然越来越弱了。
只是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他在叫一声娘。
“瓃熙,瓃熙。”方沉碧大声呼唤孩子,满脸泪水。那凄惨叫声和着不知何人的哭声直穿云霄,像一把锐剑,一霎时劈开整个乌云满布的夜空,可除了黑还是黑,连月色都不见半分,只有一瞬的闪亮划过,随后变没了踪影。
裴非突兀地惊醒,一身的汗浸湿了里衣,梦里他看见方沉碧一身白色里衣,连鞋子都没有穿,披头散的一边哭一边朝他跑过来,求他帮帮她。坐起的一瞬,顿觉只是噩梦,他摸了摸自己脑门儿,内心还未平息刚刚的那份心惊胆战,可谁知就在下一刻,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在他耳边响起,他还以为又是幻觉,再一声,再一声,裴非顿觉这并非是什么梦,那声音分明属于另一个在他心里盈盈绕绕经久不散的她。
裴非还没来得及下床,房门便被撞开,梦里那一幕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方沉碧披散头,一双白皙的脚赤裸着,流着血,她脸色苍白如纸,眼泪模糊了她的脸,如此慌张的令人心口被狠狠的揪作一团。
方沉碧扑倒他脚边,央求道:“裴非,求你救救我的瓃熙,求求你。”
裴非也是连外衫都没来的穿,就被方沉碧拉着跑出屋子,他忙吩咐下人出府请老太医过来就诊,自己则是跟着方沉碧赶到她的院子去。
再见蒋瓃熙,孩子的眼有些迷茫,似乎在看着头顶的什么,又似乎他什么都没看见,血从他口中溢出,划过孩子白净的小脸,她又听见他叫了一声“三叔、娘”
“瓃熙乖,瓃熙等着娘找大夫来医你。”方沉碧跪在床边,抓着瓃熙的小手,已是话不成声。
马婆子哭的快要断了气,搂着四岁的孩子,像是就怕有什么人来带走他一般:“我的瓃熙,我的瓃熙啊。”
裴非站在方沉碧身边,看了看马婆子怀里的孩子,也是心凉了一截,这孩子多半是没用了。他没有任何话还能说出口,此时此刻,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明白。
若干年前的某一夜,今天的方沉碧就是当时的他,小小的幼儿也是这样躺在他怀里,一口口的喘气,很快气息渐弱,那孩子还不太会说话,只是看着他,然后断了气。
裴非思及此,心口里的疼翻江倒海一般,只觉得一口血就要脱口而出,他乍然转身往外走,院子里也聚了几个丫头婆子,裴非脸色极差,看见裴福便问:“大夫怎么还没到?再迟孩子就没用了。”
裴福脸色亦是不佳,顿了顿,道:“少爷,娘娘已经下了旨,以后不再允许任何太医给蒋家小少爷看病了。”
“她敢。”裴非闻言大怒,说罢就要往外走。
裴福忙道:“少爷,外面都是娘娘的人,少爷出不去的。”
裴非扭头,看了裴福一眼,冷笑:“她逼我?”
裴福叹道:“少爷,娘娘早说,这方家小姐并非是少爷可以放在心里的人,也是少爷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人。”
裴非铁青脸色,道:“孩子是无辜的,何必做的这么绝,非要要他的命。裴叔难道没有子女?难道裴叔不曾为人父母?就忍心看他这么死在裴府?这孩子死在裴府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蒋家会善罢甘休?”
裴福挪步走到裴非身侧道:“少爷,娘娘的吩咐是,这孩子一定要死在裴府,这就是他的命,也许找来太医他还能再苦活一阵子,可您心里也是清楚,他根本就是药石罔效了,不过拖些日子不死罢了。娘娘这样子做不外乎就是让你彻底死了跟方家小姐的这段情,岂止是蒋瓃熙要死在这,便是这方家小姐也不可能活着再回去。只是少爷还这么顽固不化,是不是你可知道她是谁?”
裴非眉梢一跳,道:“只是估算,并不确信。”
“少爷,方沉碧就是曹挽香的女儿,方家的人已经全部找到了,都在娘娘的控制之中了,包括当年王爷身边儿的丫头,还有宫里的公公。”
裴府语重心长的拍拍裴非的肩膀劝道:“少爷,曹挽香是皇后的人,这个女人在王爷和我们老爷这里算是得尽了先机,占尽了好处,自古英雄是爱美人的,皇后的这一步棋也只是为了朝堂风云的走向,谁都是为了自己家族势力而劳。而听闻,这曹挽香当年貌美倾城,与皇上也有过一些秘事,至于究竟什么细情,谁也说不明白了。
方沉碧到底是公主,郡主,还是裴府的千金,或者是哪里的山村野妇,这无人得知,也不需要知晓那么清楚,即便皇后不下手,娘娘不下手,恐怕皇上也未必就肯放过她。曹挽香虽不在人世了,可方沉碧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耻辱,提醒着王爷当年的谋逆大罪,皇上的祸起萧墙,还有裴府的无辜牵连,一个女人能如此本事的搅动朝堂,乃至无数人命的去留,少爷以为还有什么理由,还会有谁愿意她再存于这个世上而少爷觉得若是皇宫里的人都参合进来,那么这事情还见简单得了吗,还是您可以庇护得了的吗?”
裴非刚要张嘴说话,却被裴府抢先:“少爷,世上并无公平二字,曹挽香罪该万死,可方沉碧并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其中,她实属无辜。可您可曾想过冤死的王爷满门百余人可曾无辜?全不知情的方家人可曾无辜?老爷的一厢情愿奋不顾身可曾无辜?夫人的苦守一生,怨念而终可曾无辜?何止只有她方沉碧蒋瓃熙两人而已?世道轮回,谁不是苦苦营生,谁不是满腹委屈,少爷,你可知这道理?”
裴非脸上血色褪尽,他后退一步,仍旧道:“冤有头债有主。”
“少爷”裴福转而神色一滞,义正言辞道:“裴家百年基业,老爷是算了一生,编排了一生,万万不会毁在一个女子手里,不管是方家小姐还是曹挽香亦或者什么人,都不可能挡在裴家前面拖我们的后腿。这期间到底牺牲了什么人,老爷走了之后,便由娘娘说了算。”顿了顿,裴福又道:“少爷还是多听听娘娘的劝比较好,切莫招惹她。”
说罢裴福转身就要走,方才走了一步,他略略侧身,又道:“少爷,门外一直有人守着,今日您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就连我们府上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出的去,少爷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娘娘的脾气,想必您非常清楚。”说完裴福走了,留下裴非一个人愣在当初,呆了好一会儿。
裴福说的没错,裴非非常了解自己姐姐的性子,出不去便是真的出不去,她想让那个孩子三更死,他便等不到五更去。而方沉碧却是必然要死的,即便她无辜,可无辜的人并得不到原宥,这世道便是如此。
可怎么办,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方沉碧为了孩子痛不欲生,裴非转念叫来裴军便与他往后门儿去,只是每个门口都有人把守十分严密,便是裴非本人出去都不可,实打实没有半分余地,裴非兜兜转转,皆无办法。只好折回去在府里翻箱倒柜,之前剩下的方子还有点药材在,他信不过下人,便自己亲手煎药。
这个夜,注定不够消停,那头蒋瓃熙生命垂垂,而远在清河县的蒋悦然却是被挟持进了洞房,蒋悦然一路挣扎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歪歪扭扭的给下人送进房间,那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已经坐在床边,喜娘也不多说,少了许多繁琐,直接把蒋悦然按在床上,俯□子把两个人的衣袂结在一起,又说了一通好听喜庆的话就这么出去了。
关了门,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火烛轻微爆焰的响声,蒋悦然铁青着脸色,倚在床边儿,直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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