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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统一了草原各部族,大周低估了他们的战斗力,短短三个月就让出了两座城池。程慕宁跟着一群兵士颠沛流离,很少能见到她的父皇,她在这期间抽条似的长了身体,那带来的几身绫罗绸缎都没了用处。
粥棚里施粥的妇人给了她两身粗布衣,程慕宁当晚就起了红疹,但战时的日子远比这几颗疹子艰难。她蹲在粥棚边上,看外面饿殍遍地,忽然嚎啕大哭。
刚打完仗的延景帝带兵路过此地,直接将程慕宁抱回了营帐中。
瞧着父皇沉默的脸色,程慕宁渐渐止住哭泣,“儿臣错了……”
“你哭是应该的。”短短几个月,延景帝竟冒出了几根白发,脸上还挂着刚结痂的伤痕,他沉重地说:“你是天下人的公主,永宁,他们也是你的子民。”
程慕宁缓缓睁开眼,看着被风吹起的幔帐。
那场战大周输掉了整个瀛都六州,她的父皇因此郁结于心,回朝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又逢不久后母后病逝,他拖着病重的身躯伤心了好一阵子,最后只得卧床将养。也就是那时起,朝中渐渐出现了一些妄图把持朝政的老臣,他们手里的权柄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企图将帝王权力分而食之。
父皇临终前竭尽全力为程峥扫平阻碍,咽气的最后一刻还念着瀛都,他以为程峥可以是大周的希望,可以完成他未尽的念想,可程峥却在即位的第一年,就把永昭嫁去了乌蒙。
他把大周的脸面踩在了脚下,又把自己送进了虎口。
思及此,程慕宁深呼吸,闭了闭眼。
……
两日后就是与许婉约定的日子,银竹早早等在城门口。
和许婉约好的时辰在日入,眼看天渐渐暗下,已经过了黄昏,银竹转身进了几步之遥的酒楼,上到三层厢房,推门而入,说:“公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许五娘只怕不会来了。”
程慕宁对面坐着个九岁大的稚子,瘦瘦小小的,一下午坐在这里,像是没吃过饱饭,见他打着嗝还要去拿最后一块糕饼,程慕宁伸手拦下了他,温声说:“不能再吃了,胃会撑坏的。”
许淙两眼瞪得圆溜溜的,虽不舍得却还是轻轻点了下头,就和许婉说得一样,他似乎生来不会说话,此时两只胳膊交叠放在桌上,安安静静瞅着程慕宁。
对这个表姐,他显然没有见过。小孩的眼神没有恶意,只是好奇,程慕宁笑了一下,由着他打量。
把许敬卿的儿子从他眼皮子底下带出来可废了她不少劲,好在她那个舅母不是个善茬,对庶子的看顾并不用心,只听郎中说他染上天花,便着急忙慌让婆子将他送去庄子里,美其名曰是静养,实则不过任他自生自灭罢了。
程慕宁用帕子轻轻擦掉他脸上用胭脂涂的红点,让红锦带着他到一旁玩,起身时敛了神情,走到窗边往下看,出城的队伍已经越来越短。
银竹问:“公主,还要等么?”
“再等两刻钟。”程慕宁对着窗外说:“许婉就算拿不到账本,也该赴约说明详情,如果她没来——”
这时,程慕宁倏地眯了眯眼,往前贴近窗台。
银竹一怔,顺着她视线,就看到东南方向浓烟滚滚,心下一个咯噔,正直觉不妙时,程慕宁倏地拉了她一把,只见一支箭矢直直钉在窗棂上,银竹当即吓住了。
“公主!”银竹忙紧张地将程慕宁拉到墙后,喝声道;“护驾!”
门外的家将立即闯了进来,而与此同时楼底下传来了打斗声,四面有杀手腾跃而下,只闻窗外百姓惊呼,抱头而窜。
银竹速速关上窗,唯恐再有暗箭,她喘着气道:“莫不是许五娘设下的埋伏?”
“应当不是。”程慕宁瞥了许淙一眼,说:“我们都到了两个时辰了,若是许五娘与人埋伏,早动手了。”
她似乎对这样的意外见怪不怪,毕竟四年前就连在深宫后院都有太监携刀刺杀,此次回京她就知道这样的情况少不了,于是很快就冷静下来,说:“先离开吧。”
银竹护在她左右,红锦抱起了许淙。这趟出门跟了不少乔装打扮的府兵,眼下一楼已打成一团,几个近侍护着程慕宁往酒楼后门去,马车已停放在那里。只是才刚迈出门,远处箭矢如雨,斜飞而来。护卫以刀劈开,吃力道:“公主快上车。”
这时,一记锃亮的刀光从天而降。
程慕宁仰头,就见那房顶上陆陆续续跃下个举着钢刀的死士,她忙将抱着许淙的红锦推开,一把钢刀正好劈在两人中间!
程慕宁被刀风震得耳鸣,手臂划开了一道口子,就见那死士再次举刀,力道之大,竟将护卫的钢刀直接砍断了,护卫只得将手臂横在她面前,勉力相护,那死士再一次举起了刀——
红锦惊呼:“公主!”
而这时,只闻“锵”地一声,不知哪里冒出个鬼影,步伐之快令人难以捕捉,待看到他的身形时,人已经举刀挡在了程慕宁面前。
是周泯!
程慕宁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惊愕,周泯在这里,那……她刚一转头,迎面就是一匹枣红色的烈马高举双蹄,不待她反应过来,腰间骤然一紧,整个人被带到了马上。
裴邵的气息席卷而来,他喝道:“周泯!”
周泯带着几十家将,将整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程慕宁气息未定,回头仰看。男人的视线自上而下,先落在她苍白而不自知的脸上,然后滑向她渗出血的手臂,最后才微微蹙眉与她对视。
小臂上的疼痛开始蔓延,程慕宁忽然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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