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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青铜面具的首领手提缰绳,策马上前几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辆被拼力护卫的马车。
他就是邢厉天?左景年心底暗凛,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气,他已感觉这个啸聚山林的马贼头子、纵横州府的混世大盗绝非泛泛之辈,一身内外兼修的好功夫。常人开二石弓,射百余步已算勇武,此人背上铁胎硬弓少说也有九石,五百步外一箭穿胸,简直是膂力绝人!再看他手中一把窄刃长柄的陌刀,锋长五尺,背直尖斜,两侧开有血槽,以夹钢包膜锻打技术反复锤炼而成,乃是韧性锋利极佳、马上马下皆宜的刀中之王,不论杀伤力与造价都居高不下,合国家之力,在军中也只能限量打造。大内紫衣卫的奉宸刀,亦是由此刀缩短演化而来。
左景年见他手中陌刀是军中制式,心想那一批运经昶州的粮草辎重果然是被这邢厉天劫去。可惜此番微服出行,为免行藏暴露,紫衣卫的三大随身武器并未带上,否则他们十一人以暗藏机括的奉宸刀结为刀阵应敌,未必就对付不了眼前这百骑马贼。
他这厢打量邢厉天,邢厉天那厢也在打量他,一眼就辨出他是侍从的领头,在马上一伸臂,刀尖直指左景年:“马车里是什么?”
左景年沉声道:“是我家公子。”
邢厉天从面具下扯出一丝冷笑:“外面打得火热,他还能缩在车里不出头,不知是胆子小还是架子大?叫他下车!”
左景年手扣剑柄,面色冷静如常,“我家公子抱恙在身,正要前去医治,恕不便吹冷风。诸位求财,我等求医,并无冲突之处。救人如救火,我等愿以纹银百两,购十里通途,使诸位不至于白白辛劳,还能顺手积德修福,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又极动听,不但自愿掏买路钱,还将对方的抢劫行为美化为积德修福,仿佛收了这百两银子后放行就是救人的善举一般。
他早已算清形势,他们十一人即使能敌百骑,山坡上还有一倍人马,就算豁出命去将这些马贼杀退,刀剑无眼也难保公子平安。俗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如今势在对方而不在己,唯以公子人身安全为首要,其余该弃时皆可弃。言罢朝一名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人转到车后,拎出一个包裹交给左景年。
左景年将包裹朝对方一抛,沉甸甸的布包如羽毛般轻盈地飘过半空,落在邢厉天马上。这一手巧劲用得颇有深意,绵里藏针地警示对方,自己这边也是不容轻胜的高手,若真打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
邢厉天将包裹托在掌上一掂,布结自散,露出内中白花花的足锭纹银,日光下耀人眼目,周围马贼看得一阵咽口水声。纹银百两,在物产丰足的颢朝不算小数,可供普通人家生活三年。
“你这人倒是懂规矩,会说话。我们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绿林好汉,不是滥杀无辜的江洋大盗,你自愿拿钱开路,我们也不会阻你求医救人。不过——”邢厉天并不看手中银两,却直盯着马车,“车上的人得下来给我们瞧瞧,看你是否谎言诓诈,当我们好骗!”
左景年心弦一紧,面上隐现肃杀之气:“天寒风冷,何苦为难病人。我家公子体弱,受不得风寒,倘病情迁延,我等身为侍从护卫不周,当抵死谢罪。”他这话虽然只说自己谢罪,却含以命相搏的威胁之意,若对方执意要惊扰公子,他也绝不会妥协,届时刀剑底下见真章。
邢厉天虽对他的一身武功有所忌惮,但己方人多势众,加之并不认为自己所提的要求是什么难为之举,骄横地道:“要我们几百人让路,你一个人却连挪几步都不肯,是什么道理!今天这车是不下也得下,惹毛了我们,将你那短命主子栓在马后拖个十里八里,连求医都省了,可不落得轻松!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大哥说得在理!”众匪纷纷起哄,“快下车!”“别跟娘儿们一样遮羞藏脚的!”“该不会真是个娘儿们吧?要是长得好,大哥就发善心收你做个压寨夫人!”
这下不但左景年生怒,其余侍从眼中也是怒火翻涌,无不指剑待发,连胯下马匹都似乎感染到主人怒意,刨蹄响鼻躁动不已。
“慢着。”
马车中人一声令下,硬生生将左景年的起手剑势拦了下来。语声虽不大,但清冽端华,骚动的马贼也因此暂时安静下来。
“我们远来是客,到了人家的地盘,下车见一面也是礼数。”
左景年驱马退到车门边,“但公子的病……”
“不碍事,一点风邪而已。”车中人咳嗽几声,伸手打开了门。
刀光剑气纵横去,病弱之躯值万金
邢厉天先看见了搭在门框的一只手,指节修长、骨肉亭匀,仿佛白玉雕成般精致。
随后,一个身披狐皮翻领玄色大氅的年轻公子下了车。只见他乌发不髻,如绸缎般披在身后,额间系一根月白色束带,站在满地白雪中,如雪上明珠光彩沛然,令人不敢直视。
若非不时的咳嗽声将他从天人幻象中拉下尘世,一众马贼几乎要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只是这感觉过去后,涌上心头的是更强烈的忿嫉与仇视。
邢厉天朗声长笑,指着他身上狐裘道:“好个大富大贵的公子哥!光这件衣服就值二三百两银子,却只拿零头打发我们,岂不是欺人太甚!”
众匪纷纷附和:“对,欺人太甚!”
“把所有财物都留下!”
“马车也留下!”
“老子最看不得这种只会享乐的公子哥,扒光了丢野地里,叫他靠两条腿走回去!”
邢厉天手一抬,身后喧哗声顿歇,“今天这路,恐怕没那么容易买了。给你们两条路,第一就是按弟兄们说的,留下所有车马财物,扒光了衣服自己走;第二,请这位公子去我们寨里作几天客,宿费不多,一万两,交钱放人!”
左景年面上杀气云涌,挥剑一指:“那就先要问我手中剑同不同意了!”话音未落,人已飞身鹄起,如疾电划空,剑芒直朝人群中的邢厉天而去。
这一剑实在来得太快,纵是邢厉天也没有把握接下。瞬息间他松开一边脚镫,身体向旁侧滑至马腹,但见一道淡青色光芒与他擦身而过,后方顿时血雾蓬出,惨叫声中三名马贼翻身落马。
左景年起手一剑,虽未伤及邢厉天,剑芒却力贯三人,这份功力简直惊世骇俗,众贼无不怵目惊心。
“……剑气!你竟已修成以气御剑的境界!”邢厉天游龙般再度滑身上马,语气中少了份轻慢,多了份如临大敌的凝重,“这般身手,不可能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你究竟是什么人?!”
左景年一击之后剑撤身返,回到马背上冷冷道:“我不过是公子诸多侍从中的一个。奉劝你一句,做人不可做尽,做事不可做绝,你今日已所获不菲,若一味贪心,小心有命抢、没命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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