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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媛掀开帘子时心跳开始快起来,她深深地呼吸塞北冷冽而清爽的空气,她想自己的人生实在够唱一出戏了。
她从此之后就是北地宫廷的女人了……
前途未卜,生死未知。如果真能顺利被纳入蒙古那还算好结局,可若说死在这两位帝王的手上倒是更大的可能。林媛有一种无能为力的颓然,她区区凡人,怎么也翻不过天去,上一世的猝死和这一世坎坷的命运她都只能接受。
夜幕之下趁着松枝的火光,林媛隐约看到了那个年轻汗王的脸。那个人下了马,林媛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开始颤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她看着那个男人随着自己急促的呼吸缓缓地走近,脚步声在旷野之中额外入耳,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对面人群的跪拜声。
林媛面前的人都跪了下去,那一瞬间她也想软了膝盖,因为前来迎接她的这个人,会是她后半生的主宰。林媛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人影时突然就有些自嘲,真是个无情无义无德的女人啊,这么快就能把前任忘得一干二净去迎合现任,心里想的则全是自己的处境和将来的荣华富贵。拓跋弘薄情寡义地把她拱手送人,她又能好到哪儿去,想想倒是般配。
然而这个时候,身后骤然扬起漫天的沙尘。铁蹄踏地的声音隆隆作响。
蒙古兵马人声大动,瞬间将汗王团团围在中央。
拓跋弘着了一身漆黑的甲胄,黑夜笼罩之下只能看清其上点点金光的装饰,松枝焰火映照出的光芒却在他的面上罩了一层火红。然而最惹人注目的还并不是亲临此地的秦国皇帝,而是这位皇帝的身后,一座被十六人抬起的硕大朱红色轿辇,轿帘两侧缀满的金铃在寂寂子夜中迸出清脆的响动。
蒙古王的人马足有四五千之众,拓跋弘身后的人马数量虽相当,细看之下却会现这些人并不是军士,而是宫中的随从、宦官、宫女等,众人骑着马,均身着靛青色、橘黄色喜服,井然列队服侍在红色銮驾四周。林媛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和亲蒙古是极隐秘的消息,自己更是被塞在小轿子里抹黑偷运出城的,而此时眼前的这般阵仗,这般兴师动众……
秦国人从后方缓缓靠近,最终将林媛等人合围在了中央。元烈斜斜睨了一眼秦人之中那顶醒目的红色轿辇,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难看起来,朝拓跋弘扬眉道:“林氏妃和亲之事已上了两国的国书,难道秦皇陛下想要临阵换人不成。”
拓跋弘闻之大笑:“汗王果然直爽,蒙汉友谊之邦,你我见面竟是以这句话开场。”他轻轻抬手,秦宫随从便抬了銮轿至蒙古众人面前:“秦国送帝姬和亲,而此轿中坐着的正是我大秦的温庄大长帝姬,先帝的第三位皇女。至于朕今日到来,正是给帝姬送行。朕不知汗王对此有何疑议。”
一番话说得众人惊疑不定,林媛更是万分惊愕地看向那顶红色轿辇。先帝的儿子多女儿却少,活到成年的帝姬除去死了的端阳就只有一个温庄帝姬了。拓跋弘的女儿们还都是稚龄女童,温庄帝姬就是大秦唯一拿得出手的正经皇女,她因此地位然,获封大长帝姬的尊号。林媛曾经想过拓跋弘会选择一个贵女嫁给元烈来摆平此事,但想不到他选择了温庄。
温庄的身份这样高,若不出意外,她应该被送去匈奴甚至波斯帝国和亲来获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浪费在元烈身上。
怕也是拓跋弘认为元烈太难缠,不得不给出最好的。
然而元烈的脸色并没有因温庄帝姬的名号而变得好看起来。他冷冷轻哼一声,压下怒意道:“国书之中写得的确是帝姬……好,好得很!你们中原人的肠子果然有三十三道弯。”送林媛和亲一事,摆在明面上是不能讲的,秦国丢不起这个人,蒙古王娶个非处女回去也不光彩,两国就在史书上简单地记了送帝姬和亲一言。元烈倒是没想到对方会送一个真帝姬过来。
拓跋弘瞧着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心里便开始烦躁。他考虑的并不是元烈争夺林媛这件事,而是这件事背后的东西。元烈年轻气盛,做事冲动可以理解,但他胆敢当面挑衅他秦皇,足以说明这个人的野心。他并不想像他父亲那样维持一个各取所需的稳定的邦交,他怕是要从秦国身上得到更多。
“狂妄。”拓跋弘身后跟着的镇北大将军张开山恨恨地吐出两个字来。
拓跋弘今日出城来见蒙古王也并没带多少官员武士,只有为数众多的礼部官吏和内务府的女官宦官们随行,是正儿八经地要给大长帝姬送嫁的排场。不过右丞相和张将军两个倒是不可或缺的。
右丞相萧臻扫了一眼张将军满脸的胡茬,按下神色低声道:“元烈此人是草原上的狼王,就算给予再多也不可能喂饱。依微臣所见,温庄帝姬和亲已经给了他脸面,至于皇妃,我们绝不可接受这等羞辱。”
“皇妃?”张开山却是冷笑了一声。他和萧臻同样出身寒门,却一贯不怎么对付:“萧大人未免太过迂腐了。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舍了有何不可。”
拓跋弘的眉头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也不知心中是何意。
而萧臻的脸色更不好看。大秦重文轻武,张将军这样的莽夫一贯瞧不起书生,秀才遇上兵,萧臻一肚子大道理还真难对付他。而且皇帝虽然把帝姬送了过来,却没有昭告天下和亲的消息,显然还没有打定主意……
萧臻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立在两军之间的那个女人。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最毒妇人心,早知如此就不该和这么危险的女人合作……那一次他的确通过林媛得到了珍贵的消息,从而在穆武王谋反时受到皇帝赏识。可他哪里知道,当初林媛把那些消息告诉他的同时,就在暗中布下人手来抓他的把柄了。现在林媛手里握着的就是他在御书房偷拿记档的证据。
如今的林媛早不是当初的宠妃,对于萧臻来说她一文不值。但萧臻没办法,他若是不帮林媛,林媛在宫中残留的人脉就会把御书房之事捅出来。
萧臻面露苦笑,他就觉着当时在书房里头偷拿东西的状况不大对劲,自己分明遣开了姚总管等人,可揣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却跟一个送水的粗役太监撞了个满怀。他在官场沉浮二十年,大风大浪的没少见,只是从来没在皇帝宫殿里动土,自然很是紧张。他当时看见有人来就惊慌不定,匆匆逃开时,袖口里的一本注满了自己亲手批注的古籍就“不小心”给丢了。
萧臻恨得咬牙,林媛也并不好受。若非万不得已,她不会用最下等的办法来威逼右丞相,失去了人心,最划不来。
拓跋弘的目光穿透重重人影向她看过来。但只是短短一瞬,便再不曾注目。
被大军围在中央的林媛心跳越来越快。
“蒙古王求娶皇妃也算是诚心。”张开山嘿嘿一笑:“末将是个粗人,倒想出一个法子来。既然蒙古王爱美人不爱江山,那皇上大可以拿皇妃换上几座边塞城池,这买卖何等划算……”张自山话语之间根本就是把林媛当成了货物。
萧臻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再看蒙古王的眼睛就像黏在林皇妃身上一样,更觉得无计可施。他想着能说的我可都说了,不是没给娘娘您尽力,您是祸躲不过,就别再死前还拉上我垫背了。
拓跋弘在前头一抬手,张开山立刻闭上了嘴。拓跋弘催马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元烈,冷笑道:“大秦最尊贵的长帝姬和亲,这在历朝历代还是头一份。难道蒙古王对此仍然不满意么。”
元烈目色狠戾,拓跋弘却寸步不让。
心里盘算着要换几座城池的张将军也不敢插言了。
拓跋弘嘴角渐渐泛起冷笑。不是他优柔寡断舍不起妻妾,而是就算他舍了,结果反而会更糟。至于张自山的馊主意就更不管用,元烈贪婪成性怎可能出个好价钱来买人。
元烈这人他算看清楚了,今日胆敢开口索要皇妃,明日索要的就是矿产、粮食、人口甚至是国土了。拓跋弘想到他收服蒙古部族所采用的手段……心狠手辣,又不缺兵力,怕是北边的匈奴在他手上都讨不到便宜,秦国即便强盛也不会被他忌惮。
正因为察觉到了元烈的野心,拓跋弘才不想要顺着他。拓跋皇族不是能轻易退步的,今日的大秦又不是五十年前那副鬼样子,何至于迁就外邦?元烈这种人就应该打压到底,否则你稍有退步,他就会得寸进尺。今日送出了林媛,明日他的胆子就更大……
“皇上,”此时的林媛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回身就跪倒在了拓跋弘的战马之下。她突然就不想去蒙古了,留在秦国宫廷里怎么都会活得好一点。和亲外邦的女人就算是皇女也活得极其艰难,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格格不入被排挤不说,自己的身体也承受不了北方粗糙的风沙,还有饮食上的不便……而且一辈子要伺候元烈这个大魔头,那种人能伺候好了简直比登天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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