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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按理说玉珍也应该放学回家了,我一路上还在想母亲会去哪里,她能去哪里,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到个所以然。
我回到家时,母亲和玉珍正在厨房里面做饭,母亲见到我回来,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母亲问道:“今个去怎么样呢,咋回来这么晚?”
我说:“早就回来了,见您没在家就去外面找您了。”
玉珍也从屋子里面走出来问道:“余生哥,白家村的窑子场咋样?”
我说“挺好的,明天就去上班,一天两毛半工钱。”
母亲和玉珍都替我高兴,终于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我也很高兴,我挑起了父亲的胆子,我想只要熬到玉珍能上大学,就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玉珍说:“咱妈知道你今天可定会心想事成,事前打了一瓶酒,去集市上买了一点菜……”
我说:“你们哪来的钱?”
母亲说:“我把那颗簪子当了,我头少,以后也用不上,闲着也是闲着,趁现在还能当,多还俩钱。”
听母亲这么说,我有点生气,我说:“那是您的嫁妆,是您从娘家带过来的礼物,那应该是您最珍贵的东西,您怎么随随便便说当就当呢?”
母亲也较上劲来:“谁说嫁妆就不能当了,留着它又用不成,难不成以后当成随葬品下葬。”
母亲说着流出了眼泪,我想她可能是想到了父亲,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母亲从来没当过嫁妆。
那是母亲唯一从家里面带来的东西,自从母亲嫁给父亲后,她就再没回去过。母亲经常说这些嫁妆就是她的根,里面记录着她的点点滴滴,等她死后就把这些嫁妆当成葬品随她一块下葬,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
即便是遇到最艰苦的日子,母亲也没当过东西。可是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开始陆陆续续往外当嫁妆。
我知道母亲还在为父亲的去世来惩罚自己,父亲的去世给母亲造成了沉重的打击,父亲去世后,母亲很少说话。
母亲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很担心母亲,我想母亲也不忍心含泪而去,她不舍得把玉珍和我留在这个世上,所以母亲一直在坚持着……
我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蓬白的头,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母亲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罪,本应该是享福的年龄,却还在为这个家坚持着……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抱在一起哭了很久,我们说了很多心里话,母亲说有时候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想去找父亲,可一想到我和玉珍年龄还小,又不忍心离去。
后来母亲擦干眼泪说也许这就是人生,在最艰难的困境中,依旧可以活出笑容来,生不忘本,死不愧人,我们都是平凡人,却可以活出不平凡的人生来。
白家村的土窑远远望去像一座大土堆,走近了,再顺着盘绕在它腰上的一条很窄的小道上,才能俯瞰它的全貌。它有一个巨大的肚子,能容纳两万块土坯子。
窑工们每天要把土窑里面的砖块搬到窑子外面,然后再从窑子外面搬到工厂里面。
土窑里面的温度可以达到oo摄氏度,窑工们各个露出黑黝黝的膀子,把一车又一车的坯体运送至焙烧窑内,再把一铲又一铲的煤土铲进火堆里。
黑暗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没有人会注意他们,他们各个青筋隆起,雨滴般大的汗水,从他们的额头上流了下来,眼泪与汗水交织在一起,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辛苦,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亲人也不重要,他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等坯体焙烧完毕后,窑工们把焙烧成型的砖块一车又一车的拉到土窑门外,早在土窑门外等候的窑工再把焙烧成型的砖块拉到外面早已搭建好的窑厂里面。一块块砖立地而起,那是他们辛苦的结果,他们之间很少交谈,有时候会说上一两句话,窑工们经常日出而来,日落而归。
我按照德顺叔的吩咐,第二天要把被褥带到了窑场里面。来的时候是玉珍送的,她一直想看窑工的生活状况,玉珍说等她以后长大了也写一篇关于窑矿工人的文章,我说想法很好,到时候你就以我为例,写一篇关于我的文章吧!
玉珍笑了起来,玉珍从没亲眼见到过窑砖是怎么制成的,我也没见到过,我说现在还好些,不比以前。
玉珍抱着被褥走在前面,她很开心的样子,或许窑场里工人的生活,是她另外一个世界,使她充满了满满的好奇心。
我紧跟在玉珍的后面,我们穿过祝水村和杨家村后,又绕过一片树林,方才来到白家村,白家村的窑场在一山脚下,离白家村的村子不到半里路。
我们到达窑场的时候,窑工们正在忙着干活。我看到一瘦小的身材正在奋力推着车子上坡,那应该是一车的泥土,那男子像年迈的老人一样,很吃力,一步又一步朝前面推去。
等那男子扭过头时,我才知道那小子是王仁义。
王仁义,比我小一岁,他家里的母亲刚去世,父亲因为还债就把他送到窑厂里当窑工,那小子很能干,也很听话,别人一天能干八个小时的,他能干十个小时,别人一天能干十个小时的,他能干十二个小时,他总是比别人多干两个小时,拿同样的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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