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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器园粉饰一新,华灯初上。韦皋正由两个书僮侍奉着穿公服,见薛涛静静垂立在一边,便问她:“你的礼呢?”
薛涛微笑道:“节度使的千秋,长安来使、节镇官员都有敬祝,琪奴填礼单都填不过来,怎么还记挂着婢子的?”
韦皋笑了:“妮子果然小气。”
薛涛垂恭答:“婢子沐浴焚香,已在佛前为您写了九个‘寿’字,祝您福寿绵长,西川长沐恩泽。”
“把她的字挑出来,晚上我看看,进益了没有。”韦皋笑对琪奴道。
薛涛随韦皋进入节度府大堂时,已灯火煌煌,宾客泱泱,花香酒气喷然拂面。
众官员宾客纷纷起立行礼,韦皋就坐,接受层层官员的敬祝。薛涛立在韦皋身边负责斟酒,替绛真传话的小乐伎犹疑半晌,始终未敢上前。
裴绛真心慌意乱,在大堂耳房里苦等。越过雕镂的窗户,越过歌舞的乐伎与满堂宾客,高高主位旁的薛涛华妆盛服,脸上没太多表情。
“绛真阿姊?”
绛真回头,却另是一个小乐伎:“有人找你。”
“是段校书吗?”绛真舒口气问,随她一路走到庭院幽僻处。
一个人从树荫里走出来,绛真借着月色抬头一看,慌忙垂礼道:“刘中丞!”
刘辟微微一笑:“裴女史今日好妆束啊。”
绛真匆忙出来,还穿着新娘的盛服。她回头,那小乐伎已不见了。她心神不属地对刘辟再一礼:“中丞说笑,婢子不敢当,婢子还有急事,容我先告辞。”
“这么急,难道新郎私自跑了?”刘辟仍立在原地,半笑不笑问。
绛真忡然变色,刘辟看着她:“月下看美人,优柔婉悒,果然更令人心折。”
绛真不禁后退一步,刘辟却冷冷拂袖回身往大堂去了。
堂中,以灼灼为,数十位乐伎正舞蹈《千秋醉。刘辟痛饮三大觞,双眸炯炯,脸颊通红,挺直的鼻梁出汗珠。他猛立起来振臂高呼:“节度使千秋万岁,千秋万岁。”案上酒杯倒了,琥珀色的酒液流到他浅绯官袍上,淋淋漓漓变作猩红。
许多人同声附和,声浪几欲掀翻屋顶。
韦皋仰面一笑,手向下压压。薛涛转身将香炉中的甘松添多些,酒气真太重了。
刘辟继续摇摇晃晃道:“节度使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吐蕃溃败,南诏臣服,西川大治,节度使有如太上玄元皇帝,功德圆满,可以无欲无求了!”
“说得好!说得好!”这话比“千秋万岁”更加僭越,众幕僚却继续笑着迎合。
韦皋哈哈笑道:“此人铿吝,不说没送重礼有愧于我,倒说我无欲无求。”他接过薛涛递来的鎏金飞鹤羽觞,“那我今日反而赐他一物,看他愧不愧怍!”
刘辟眼睛一亮,立即拜倒说:“我不要别的,但向节度使求一乐伎。”
韦皋闲闲笑道:“准。叫什么名字?”
“裴绛真。”刘辟说。
韦皋还未答话,薛涛先惊道:“不行!”
众人一静,韦皋蹙眉低道:“你闹什么?”
薛涛忙堆出笑来,屈膝礼道:“节度使忘了吗?裴绛真就是婢子上回提到的姊妹。她昨日已经成婚,刘中丞说晚了。”
“有长者之命,媒妁之言,才叫成婚。私约私会,不过是苟合而已。”刘辟嚷嚷。
韦皋一笑:“竖子醉了,不知道丢人,倒也是个情种,就依你吧。”
薛涛急得扯住韦皋广袖:“不可,节度使一句话,可就毁了他人一生!”
韦皋微微变色,琪奴忙上前笑道:“薛娘子醉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何必为这种小事扫节度使的兴?”边说边深深看她一眼。
薛涛何尝不明白,韦皋不会为区区一个乐伎伤爱臣的脸面,这就是他。在他广大威严的理性面前,小人物随时可能被碾成齑粉。
可那是绛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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