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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开口,穆罗云自然不会反对,挥手让人把方容带了出去,自己伸手接替了他的手指,轻轻在他额角按着。
温子墨等三人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见她二人都不再说话,连忙识趣得跪了安。温音和温子墨俱是十分震惊。穆罗云对侍人们一向都是宠爱的,但至多是像对着精致漂亮的玩物一样,绝不会过度宠溺。从他们进宫至今,还是第一次见穆罗云这般毫无缘由地护着一个人。
芝兰之家
芝兰之家
冯晴在第二天就提出搬回钟晴宫的事。穆罗云没有反对,勤政殿毕竟嘈杂,再者也不是中宫,冯晴住在这里,其实也委屈了他。因此亲自给他挑了二十人交给不语,又把自己的侍卫亲兵分了一半到钟晴宫外守护,这才一路浩浩荡荡的地把人送回了钟晴宫。
把冯晴安置好后,穆罗云前后转了一圈,还是觉得殿中太过空旷,索性亲自带人到了库房,在各地贡品中挑选了一些别致精巧的物件,一一在殿里摆了。一干宫人见皇帝这么有兴致,更是不敢怠慢,不过一下午的功夫,钟晴宫里就全然改了模样。
冯晴对这些身外物并不在意,却在看到她为儿子挑选的书籍和玩物时留意翻看了一遍,仿佛能想象穆芝遥看到这些东西时的模样,不由得就展了眉,穆罗云守在一边看着,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不过钟晴宫到底不是勤政殿,穆罗云也不能整天在这里待着,把宫殿布置好了,轻轻抱了抱冯晴:“今日有几个将领回京述职,朕去见见她们,晚点过来陪你和遥儿吃饭。”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一众下人却都有些惊讶。这二十人都是常年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对于她的脾性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穆罗云看着好脾气,对后宫侍人大方又体贴,宠着你的时候会让你觉得被她捧在手心,甚至跟她使个小性子她都会来哄你。但若真有恃宠而骄,与她耍脾气,甚至想要掌控她的,肯定都会追悔莫及。这些年来后宫不停有新人进来,被她宠到极致的也有,却都很快湮没了。唯有稍稍摸得清她性子的人,才能在后宫站得稳。而如今,她竟会主动对冯晴交待行踪,这实在让他们不能不错愕。
冯晴却不在意,傍晚时分,见穆芝遥回来了,便吩咐不语摆饭,仿佛浑然忘了穆罗云临走时说的话。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提醒他,想起穆罗云吩咐过他们凡事都顺着君后的意思,绝不可违逆,也只好依言摆了膳。
穆罗云那厢见了几个大将,又与她们叙了会儿旧,回到钟晴宫已是入夜时分了,挑了帘子进屋,就听到穆芝遥在与冯晴说话。两人见了她,便都起身行礼。
冯晴刚在不语的扶持下站起身来,穆罗云就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扶住了:“往后这些虚礼都免了,你只养好身子,就是朕莫大的福气了。”
“谢陛下恩典。”
穆罗云笑笑,坐在他身边陪儿子说了一刻钟的话,也没见人进来伺候晚膳,就喊了不语来:“怎么还不摆饭?遥儿想吃什么?”
穆芝遥跟她每天见面,对她倒是没有那么畏惧了,一边摆弄手中的九连环,一边仰起脸看她:“我们用过了,父后让人做了薏米粥。”
穆罗云一愣之后只得在心里苦笑,虽然明知现在的冯晴根本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里,还是有点失落,才晚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被“剥夺”了跟夫郎儿子一起吃饭的机会。只好暗自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自作自受”,摸摸鼻子去外殿随便用了一点晚饭。一边侧耳听内室两父子的谈话。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女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子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父后,什么是柳絮?”
“是柳树叶子上白色的绒毛,等明年开春,父后带你去看,可好?”
“嗯,那父后,这个谢太傅为什么要大笑啊?”
冯晴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儿子柔软的长,目光却仿佛漂浮在远方,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轻声道:“因为她看到家中的子侄辈都十分出色,所以很高兴啊。好了,故事讲完了,你该去睡觉了。”
穆芝遥“嗯”了一声,爬上床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果真十分乖巧地让不语领着出了门,看到靠在门边的穆罗云,还十分知礼地问了安。
穆罗云揉了揉他的脑袋,大步走到冯晴身边,把人拥住了。她大概能猜到冯晴方才的沉默所为何来。冯家也是如王谢一样的家族,他祖母家教极严格,家中子弟都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如今却散落在各地,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光。这虽然是她母亲一手促成,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干系,但却是最终在她手上形成定局的。
其实冯晴对这件事倒是能够看开的,家族虽然不再是权势滔天,但至少家中亲人都还健在,在清流士林中的名声更是几百年积累起来的,就算是皇帝,也轻易不敢要了她们性命。只是想起儿时家中的笑语盈盈,而今各自凋零,难免走了神。
穆罗云见他不愿说话,也不由叹了口气,把他抱紧了些:“也好些年了,你若是想见她们,朕让她们都回京吧。”
冯晴愣住了,他和穆罗云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从嫁给她到自囚于钟晴宫,满打满算也就四年时间,但他满副心思都是围着穆罗云的喜怒哀乐转的,对穆罗云的了解绝对不算少,也知道穆罗云从来不是一个会为男人改变意志的人。
穆罗云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笑着在他眉梢亲了一下,自己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其实此一时彼一时,母亲在时几个藩王动荡,士林多有闲话,才不得已敲山震虎。如今天下太平,很该有个清流领袖的。放心吧,朕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不想看到你难过。不过这事得慢慢来,朕记得你跟你三姐最亲,过两天就先把她调回京来。”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指尖在他弯弯的眉上轻轻描摹:“你好好地养身子,等过几年,朕一定还你一个芝兰玉树满庭芳的冯家。”
冯晴始终沉默着,只觉得脑海里一片乱七八糟,心中像是被无数铁蹄踏过,震颤不休。忍不住伸手压住了心口。穆罗云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哄道:“太晚了,快睡吧。”
冯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他睡得极不安稳,耳边一会儿是呼啸的风声,一会儿是幼时家中朗朗的读书声,想要喊出声,却好似被人堵住了喉咙。想要翻身,手脚却使不出一点力气,整个人都陷在无法自拔的困境里,难受得恨不得立刻从这个躯体里离开。
穆罗云早已现了他的不对劲,不敢叫醒他,也不敢放任他这样,见他身子冰凉,索性抱着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手脚并用的抱紧了他,在他耳边哄着:“别怕,只是梦。有我在呢。谁都伤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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