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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他话里话外,都有些反悔之意,自认为哪怕是榆木疙瘩,也该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可剑开却一如既往,对他仍旧一样的好。他大约是想,这般陪在自己身边,百依百顺,总有一日会感动自己。可落竹若能轻易被感动,他也就不是落竹了。
只要落竹不言语,剑开自然也不会主动发声。两人就这般一路沉默,走到了河边。往河对岸看去,灯影明灭间,竟然是落虞和小公子。落竹对他们招招手,他们却没看见自己,兀自说着什么。落虞可真是爱惨了这位小公子,为他什么都不要,却还不告诉他。仿佛打定主意,让这单纯天真的小公子用一辈子做完这个纯美的梦。
落竹也就不去打扰他们了,踮起脚,想看看其他人都在哪里。可人山人海,哪里能看得过来。张望间,剑开探过头,问:“我到树上帮你找找?”
落竹回头一笑,道:“那就有劳师哥啦。”
剑开的脸好像红了,又好像没有,反正是晚上,谁也看不清楚。落竹见他趁身边人不注意,一下子就上了树,眺望一阵,未曾发现,对自己比个手势,又往其余地方掠去。落竹注视着他的身影,身边人却发生一阵骚动,摩肩接踵,拥着他不自觉往旁边走去。
他努力保持平衡,试图仍旧站在原先的位置,却没能成功。被人群挤着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往对面一看,落虞和小公子早没影了。他叹了口气,祈祷师哥能找着自己,事已至此,却更可能要自己看烟花了。
又站了一会儿,剑开还是没有寻来,烟花却要开始了。镇长领着些壮丁在桥上摆开一溜烟花,从右至左,依次点燃。引线有长有短,这就控制着烟花上空的时间。落竹仰着头,那第一朵烟花红绿相间,红的是花瓣,绿的是花萼,相映成趣。第二朵紧接着升上空中,却是一朵初秋之菊。落竹看着看着,把剑开全忘在一边,一张脸忽明忽灭,嘴角却漾着笑容。
一串红上天之时,脚上传来轻微痛感。这样的集会,有人踩着脚了其实再正常不过,落竹也不跟那人计较,头都没回。可这人竟再接再厉,又踩了第二回。
落竹便有些不舒服了,踩了两回,却一个字道歉不跟自己说,这是谁如此无礼。
他愤而转头怒视此人,烟花把他的脸映得通红。
那个人的脸也是,通红的,一半在阴影里,一半清晰得在自己眼前。
可其实,即便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落竹也完全知道,这张脸的轮廓和五官。
一针见血
任谁被这样的视线盯视半天,也会觉得不自在。怀王低下头,仔细想了一下为何他会这样看着自己——唇微颤,很是不自在道:“对……对不住……”
落竹一凛,低下头,没说话。
怀王也没再出声,继续看烟花,过了一会儿,却听身边人问:“你是来看明天选新的四大公子的吧?”
怀王点点头,他不擅长与人交谈,尤其对方是个平民百姓,但还是让自己显得平凡点,回道:“你呢?”
“我?”落竹轻笑,“我自然也是。”
怀王亦笑:“为了哪位?”
“我只是想来看看……”落竹瞟了怀王一眼,“新的那位公子,有没有已逝的落竹公子半分风华。”
怀王的目光在暗夜里看不清晰,语调却丝毫未变:“原来你喜欢落竹。”
“至死不渝。”落竹道,“可惜,落竹公子英年早逝。我本打算他从京城回来后,就倾尽所有为他赎身,以后与他双宿双飞呢。”
“你以为攀上怀王这个高枝后,他还会看上你?”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对落竹公子珍之重之,爱逾性命。不瞒你说,听闻公子死讯,我一度痛不欲生,险些殉情。”
怀王冷哼道:“那为何阁下又好端端站在这里?”
“因为我后来想通了。”落竹道,“害死落竹公子的人尚且好端端活在世上,我又为何要死。我要活着,替公子看恶有恶报。”
良久,怀王那边没有动静,落竹偷眼望去,烟火明灭,将怀王的侧脸映得一半清晰一半模糊。落竹以为他会难过,又或者大怒,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这么站着,什么话也不说,渐渐的,仰着的头垂下来,只是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水。落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人的目光似乎停在一处,又似乎,只是茫然地飘着。就这样,看着湖水斑斓的倒影,直到烟花放完。
落竹转身,也不知道是等不下去,还是怕拖久了剑开会担心。没走出几步,却听见怀王在身后唤他。他不想回头,便只是停住脚步。怀王走过来,声音中平静至极:“你这般爱落竹,他知道么?”
“他必定知道。”落竹道,“谁爱他,他心里都很清楚。”
“原来如此,真情假意,瞒不过他……”怀王忽然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交到落竹手中,道,“烦劳你,下次给他烧供奉时,多烧一份。”
玉佩莹润端方,落竹认得,这是大内之物,独一无二,而他就这般送人,只为求一件事。
“你若想悼念,何不自己烧给他?”落竹问。
“我……我不配……”怀王摇摇头,目光里星星点点,大约是河水的光芒。落竹把玉佩塞回他手里,冷冷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供奉我自然会烧。你说你不配,我也不问你是为什么,逝者已矣,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不对,其实走到人多的地方,回过头,悄悄地看过怀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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