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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狂狷性子是出了名的,言辞一贯不遮不掩,说话如同巷子里扛木头般直来直去,自然也用不着为了这么件小事说谎。
夏沐烜望安平侯片刻,转而将视线投向齐凤越:“你怎么说?”
齐凤越垂眸,依礼淡淡道:“曲中真意,臣确实听不分明。”
四座皆静,我几乎能听到夏沐烜呼吸急促间鼻翼一张一阖的响动。
我知道,他必定是怀疑了。
在场众人大多不明所以然,我却是知晓些缘故的,视线淡淡扫过余氏那宫人,落在余珍身上:“安平侯的话想必不会错,多半是弄浑了。下次别再犯糊涂就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侧脸看夏沐烜:“既然方才唱的是西南小调,那换了正宗的南地小调来唱,皇上以为如何?”
夏沐烜眸中寒气一点点聚得浓了,半晌没话,一眼也不旁视,更不答我,只盯着余氏那宫人:“连首曲子都能弄浑,你这乐师是怎么当的?”
声音冷冽不同以往,那宫人前一刻还欢欢喜喜等着领赏,不过片刻却要面临帝王雷霆之怒,想也惶恐,唯唯诺诺半晌答不上一句话来。
我只冷眼旁观,一旁杨卉弹了弹指甲,道:“咱们久居京师不曾去过南地,天聋地哑自然分辨不出真假。”视线顺过冯若兰,停在余氏身上,笑得一脸别有深意:“容华此番当真有心呢,想来贵妃妹妹多半也是听了你那宫人浑说一通,才辨不出真假的罢。”
夏沐烜挺眉心一阵耸动。冯若兰当即杨柳依依般跪下了,竟一句也不分辨,只垂眸望着一处,神态无限伤感。夏沐烜沉默片刻后才移目向她,道:“你酒量浅,先回宫去罢。”
冯若兰却只一动不动跪着,眸中蕴了泪,模样当真楚楚可怜:“其实臣妾一早知晓此曲并非南地小调。臣妾方才不明言,一来也是顾念容华到底用心良苦,二来…”情切切拿眼看夏沐烜,复又撇开脸去:“兰儿见皇上今日难得高兴一回,实在不愿意扫皇上兴致。皇上要罚,就罚臣妾知而不报罢。瑞容华到底失子后心肠郁结,还望皇上宽宥她。”
余氏情知不好,立马跪下,哭道:“臣妾此番是被糊涂油蒙了脑子,找了个这样吃里爬外的东西来教习曲子。臣妾不是故意要陷贵妃于不义,皇上明鉴哪。”
夏沐烜只不说话,闭目良久后复又睁目,望向余珍的眸中难掩都是迁怒:“余氏欺君罔上,剥夺封号降为常在,即日起迁出懿祥宫。”
一旁印寿海引了四王侯归席回来,忙低声应是。
余氏乍然听闻这么个噩耗,吓得一口气没能缓过来,当场昏厥过去。
冯若兰看余氏一眼,一脸怒其不争的丧气模样,嘤嘤哭泣:“皇上肯顾念旧情已属格外开恩,此番臣妾亦有罪,还请皇上一并治罪。”
宝娥原本陪冯氏落后一步跪着,听闻她主子自请受罚,几个挪步上前来,砰砰磕了两个头,声泪俱下:“皇上开恩哪,娘娘自小产后便落下了心绞痛的毛病,根本经不得劳累,如今也是强撑着陪皇上欣赏歌舞呢。此事章大人再清楚不过了。”
一番话说完,冯氏才适时喝道:“宝娥,不许胡说!”
夏沐烜听到此处,不免也心焦了,急忙伸手去扶冯若兰:“这么大的事,怎的也不跟朕明言?倘若朕一怒之下真罚了你,该如何是好?”
瞧样子,竟是不预备追究了。
杨卉微微一愣后讽刺笑了:“到底贵妃妹妹会调教人,教出个奴才也能这般聪明伶俐。早不说晚不说,偏偏…选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一五一十道出了实情。”话锋一转,眸光凌厉看向宝娥,脸上依旧在笑:“你既晓得你主子经不得劳累,怎的开宴前不说?如今出了这起子张冠李戴的大事,你倒巴巴地想起来了?呵呵~跟你一比,本宫身边人真像足那泥胎陶俑了。”
一番话说得呛人,却也是实情。
夏沐烜眉心不自觉微微皱起,冯若兰一眼也不旁顾,只凄凄望向夏沐烜,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垂泪哭道:“皇上,兰儿那个丫头去得早,如今身边,就只剩下一个贴心的宝娥了。”
一句话引得夏沐烜大为触动,目光剑一般扫过杨卉,继而看向杨卉身旁的丹屏,道:“你主子醉了,扶她回宫去罢。”
冯若兰亦情切切劝:“是呢。姐姐有着身孕,太过操心总不好。”
她演得声情并茂,杨妃一张脸气得铁青,我只觉得唇齿间有血腥味一点点漫上来,五脏六腑都在火烧火燎。
她的丫头是一条人命,旁人的命就当真贱如蝼蚁了?
天理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会把前面的补上。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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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妃铁青着一张脸由丹屏扶着去了。
我在几个呼吸下平复了心绪,看一眼昏厥在地的余氏,道:“今日本该是阖宫同庆的日子,生出这样的闹剧实在不像话。余常在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想也不得醒,不妨先差人送她回宫,明日再牵出懿祥宫也不迟,皇上以为如何?”
夏沐烜想了想,点头了:“你瞧着办罢。”侧脸看冯若兰片刻,吩咐宝娥:“扶你主子回宫去。”
冯氏见夏沐烜态度坚决,再不敢多说,哭着由人搀扶着出了殿去。
这一夜,夏沐烜独自在政元殿歇下了。
翌日午后,贤妃带了芷媛来我宫中玩耍。
闲聊两句后,贤妃执了棋子在手,神情感慨:“瞧皇上今日那样,别是真信了她?”
我拨一拨衣摆上嵌着的一缕碧玺珠,缓缓道:“信不信全在一念间,只看怎么想了。她得宠多年,此番扳不倒她,也在预料之中。可到底也算除去了她身边一只爪牙。昨晚大殿上的情状你也瞧见了,她二人是一路人,惯于扮怜装痴。若非冯氏一味要保自己脱身,想也不舍得自断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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