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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酥的目光在面前的瓦罐上扫过,而后落在了司微桌子上的一堆布袋子上,语调懒懒:
“是哦,那你怕不是要亲自整治出一桌席面来待客。”
司微哑然失笑:“那倒也不至于。”
待瓦罐中的水渐渐沸腾,司微将其取下放置一旁放凉,复又将先前淘洗好的黑米丢进了瓦罐里继续煮。
司微的声音在东厢房里渐渐传开,隐约透着自前世带来的性格里的自持与理智:
“取黑米淘洗干净,入锅,文火慢煮,小半时辰后,取其头汤;经细麻布过滤,以宣纸试色,调以酸碱,待其色成,便将明矾研磨捣碎,融于温水,倒入汤中,搅拌均匀,而后静置沉淀,可得颜色分离;此时倒出上层浮水,经由厚宣纸过滤,则可得色泥一块;烘干,研磨,则得色粉,如朱樱。”
“复有这红蓝花,红花入盆,清洗过滤,文火细煮,一个半时辰后滤出,加明矾搅拌静置,倒出浮水取其泡沫,与汤底沉淀物相合,于厚宣之上滤水烘干,碾碎研磨成粉,则得鹅黄之色。”
司微叹了一声:“配上今日徐姑姑送来的粉胭脂和散粉,稍加调色,便可得一新妆——正所谓‘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我观时下女子,多取红蓝花的绯红之色入妆,便是再多,却也跳脱不出绯红色系的妆容去。想来,明日里栖雀轩的午宴,你这妆容应能教人眼前一亮,也算是别出心裁。”
次日一早,在司微东厢房里熬了半宿的雪酥便过来敲门。
久不熬夜,熬夜本事下降了的司微从床上爬起来,支使着换了值的碧月去给他准备洗脸水,无视了冲进他屋里盯着桌子上一堆盘盘碗碗看的雪酥,自顾自穿了外衫跟袄子,慢慢吞吞的模样像是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
司微揉着脑袋叹气:“昨晚上熬那么晚,今天这一大早,你是怎么精神这么好的?”
雪酥支着脑袋在屋里桌旁坐下,看向掩在屏风后的小小人影:“昨晚上,我回去琢磨了半晌,你说的那‘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所谓的花黄,莫不是那金黄色贴在眉间的花钿?”
司微打着哈欠从屏风后转出来,眼底暗沉无光:“是,也不是,昨晚上做的东西,都在桌子上摆着,你且自个儿打开瞧瞧。”
碧月准备了洗脸的热水,拧了湿热的帕子过来,司微撩着盆子里的热水洗了脸,接过帕子擦好,再回头时,便见着屋里桌上已然支起了镜台,镜台上放着一枚铜镜,而雪酥已然拿了那昨晚上刚制得的东西在往脸上比划。
司微:……
司微摇了摇头,看来只要是女人,甭管是经受过现代消费摧残的女性,还是化妆品种类并不算太多的古代,都对这些往脸上用的东西格外上心——
顺带说一句,司微上辈子的搭档是个二十六七的小姐姐,虽然英年早婚还有个娃,但本身却是个格外fashion的性格,家境也还不错。
做的虽是妆造的工作,实际上却并不靠这三瓜两枣的收入过活,本身在博客上就是个有着十几万粉的妆造大佬,出了无数妆造教程不说,在s圈里也格外混得开,有钱到能为了出片而租下一整栋别墅的主儿。
家里摆了一整面墙的颜料色粉,拿透明的玻璃瓶装了,按着冷暖色系不同色调摆得整整齐齐——据她所说,她小时候学了将近十年的油画,可惜没什么天分,于是学了这么多年,也只保留了这么收集各色色粉进行集邮的爱好。
你以为这些色粉都是买的现成颜料?
no——
为了得到某些颜色,她砸过海胆壳和紫磷铁锰,煮过苋菜和火龙果皮,就连红宝石蓝晶簇她都研磨过,更别提什么黄柏木的树皮……
至于司微为什么知道……你以为红宝石蓝水晶这些被称为刚玉的存在,想砸开得费多大的力气?
她老公一个人都不好使,连司微都被抓去当壮丁了。
不过也是托了她总是乱抓壮丁的福,她手里接触到的那些个客源也没少跟司微分享,甚至帮他搭桥接了不少私单。
司微想起上辈子的搭档,司微不由露出些许笑意,而后又很快淡去:如今都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想再多也没用。
反倒是司微当下捣鼓的这些个东西,多少也要依托于当初她乱折腾得来的些经验。
毕竟是孕期为了美丽和安全兼顾,能狠下心自己养了一地下室胭脂虫的女人。
司微顺手拿过雪酥手里的黄色·色棒,将其丢回盒子里,看着她对镜画在眉毛上的颜色有些无奈:
“去洗脸,这又不是眉黛,做什么往眉毛上画,就算画,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雪酥闻言挑了下被晕染成黄色的眉毛,无形中带着几分滑稽:“这玩意儿不是黛笔?”
司微看了眼被他丢进盒子里,拿竹刀削成铅笔粗细的色棒:“……用来勾画眼部轮廓的,不要看着和黛笔像,你就真的拿来用啊。”
洗过了一把脸,司微算是彻底清醒,拉过椅子在雪酥面前坐下,盯着她洗过脸后,未施粉黛的模样看了许久:
雪酥整个人的气质是矛盾的,不笑的时候,气质有些偏冷淡,但笑起来的时候,配上她的声音,便总是有股撒娇的意味,眼睛比狐狸眼略圆,娇俏中透着些许靡丽的脆弱,然而她整个人的股子里,却又注定了不是个脆弱的人。
……像极了冬日攀附在栅栏上的荆棘玫瑰,看似脆弱,却能强撑着在严寒冬日开出花来,看似柔若无骨,花叶之下,却藏着冷不丁能教人鲜血淋漓的一身骨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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