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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众人便发现,那掩藏于雾气中的舞台上,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静静立着的人。
与深沉浓重的夜色相比,那打落在台上的光显得格外微茫,便是画舫距离稍近的游船,也看不清那掩藏在黑暗中的一切。
这一刻,只有台上落于光芒之中的人,才是整个清平湖的中心。
美人白皙的侧脸,似是披着纱雾、又似是光裸着的臂膊微微抬起,似是于胸前持着什么东西,配合着她那一身轻薄通透的白衣,与垂坠蜿蜒于背后的长发,以及湖中心早已蔓延开来的夜色,使得她整个人于黑暗中的存在感格外惊人。
然而极致的明暗对比下,就连她那逶迤在黑暗中的裙摆都似是融化开来的水墨,要与这天地间的夜色融为一体。
司微立于船上,遥遥观赏着眼前这一幕——颜色的对比格外鲜明,然而黑与白的交融却又分外融洽。
这对于他而言,摄影脱离了赚钱糊口的手段之外,于此时,回归了其最为本质的光影美学。
扬琴清脆雀跃的前奏响起,台上的美人抬脚踱步,姿态是一种形体上的美。
侧着脸的美人徐徐回转,展臂回眸,却是缓缓退却了身上的薄如蝉翼的纱衣。
曲臂回转,点膝旁侧,纱衣于光中几乎与薄雾渐渐融为一体,随着雪酥起舞,而化作无形的蝶翼,于一片黑暗中飞舞回旋。
纱衣笼罩在雪酥身上,随她轻灵起舞而于光中不断变换着,像是一抔于水中化开却又不断氤氲回旋的水墨,带着野性飘渺,与大山深处氤氲着无尽林雾的未知与神秘。
这是一种含蓄而又充满着野性的美,哪怕看不懂这支舞背后的表达与深意,端看雪酥这场舞,于人而言也是一场美的享受。
这是一种,与犹抱琵琶半遮面相似,却又比之更加深远的意境之美。
乐声轻缓婆娑,是请来的乐师伴着乐音轻吟浅唱,而后是无数声音低声迎合,于这清平湖上漾起回声无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这支舞这首词,说的是山中精魅,意欲拜见山中神灵,却因山高险阻而耽搁了时间,未能亲见时的场景,于是她懊恼哀伤,却又忍不住于林间四处找寻,最后带着无尽愁思与哀怨,于风雨凄凄中离去。
虽来自上古传说,但放到如今,却也是极为经典的舞曲……只是能把这种舞跳出轻灵,跳出野性,跳出山中精魅之感却又不失轻佻俗媚的,着实少有。
台上,山中精魅经历了遍寻而不得,哀伤离去之时,原本那打落在台上的光,也悄无声息地暗下了。
只有银白色的灯火,隐藏在薄雾里,渐渐化为原有的暖色,驱散了台上恍若幻象一般的氛围,将人重新自那飘渺不知何处的深山林雾之中拉回现实。
只有那尚未奏完的乐曲声中,还伴随着乐师与一众人的低吟浅唱,环绕在清平湖上。
画舫上的灯火渐熄,沿着原先入场的轨迹渐渐远去,于湖面漾开道道波纹,旋即停在了湖畔。
楼船之上,秦峥看着画舫徐徐退回原位,不由缓缓舒了口气:
“原本,我在春江楼见着那枚镜子的时候就在想,这种东西若是能在夜里聚光,将其安置在我大历城楼之上,便是夜袭又有何惧。”
“只是后来,想想当初春江楼里为着那一场舞台,安排的又是冰棱又是铜镜,却也不过是在美人儿身上打了道光,便觉着有些伤财费力……便没有再多问。”
“再者说,借灯烛那点光,想把城楼下给映亮了,还不如靠天上的明月来得靠谱。”
秦峥喟然一叹,拿起酒杯把先前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现在看来,倒是我过于自满了。”
玄霄自然能理解他的意思,仰头看了看天色,却是阴沉沉一片,不见天上月明:“公子,可要我寻了人去……”
秦峥颔首:“找,悄无声息地找,找着了之后先把人安抚住,送到郡王府看看手里的本事。若当真能无视天色,做到映光聚光……这人,恐怕就得先往宫里送一道了。”
秦峥摩挲着酒杯边缘的杯口,任由指尖压出一道浅红,脑子里想着的却不是眼前:“若有这等夜里映光的利器——哪怕只似是台上这般只映出一个朦胧身影,也足够边关守城的将士们,提前发现胡人的踪迹了。”
正说着,秦峥背后却是传来一声呼唤:“郡王殿下!”
秦峥眉峰微挑,回头看去,便见着个约莫能有两百多斤的胖子抹着脸上的汗过来了,终是有人发现秦峥不在,开始到处找寻。
这人乃是此地知府家的公子,秦峥能记着他的身份,一来是因着先前行经府城时,耳闻的那些个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二来便是他这特殊的体型。
秦峥抬手,捡了围栏上搁着的酒壶,慢悠悠往杯子里倒酒,说话间透着股子不紧不慢:“怎么,可是有事?”
于是胖子嘿嘿笑了两声,也没说自己过来是为着什么,只是探头朝着秦峥先前看的方向瞅了两眼,旋即便朝着秦峥伸出了大拇指:
“方才那舞,殿下看着觉着如何?”
秦峥轻笑一声,捏着酒杯靠在了一旁的廊柱上,朝着春江楼画舫的方向略略示意:“不错,便是京城,能跳出这等舞的姑娘也是少有。”
秦峥思及先前被萧逸带着南下的锦缡,不置可否一笑:“似是这等乡野之地,倒是没看出来竟有这等沧海遗珠。”
胖子也跟着笑,笑得脸色通红,搓了搓手:“也是托了您的福,咱们才能寻摸着这么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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