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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缡铺了被子,此时裹着皮裘往身上一盖,闭上眼睛只做听不到,没给清露半点反应。
司微:“要不,你把早饭先拎上来?”
清露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于是又踩着鞋子噔噔噔噔下去了。
也就是这会儿,司微才拎着自己先前坐的蒲团放到美人榻边上,靠着美人榻坐了下来:“姑娘不问问我,我让清露姐姐采买些什么东西?”
“毕竟花的都是姑娘的银子。”
“姑娘先前也说,不管以后怎么样,手里总得备着点儿银子不是……”
约莫是这会儿三楼只剩下司微和锦缡二人,司微又坐在锦缡旁边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叨叨,大有锦缡不给响应,他自己跟自己也能慢慢唠下去的架势,锦缡这才淡淡掀了眼皮子:
“不用,膏胭脂贵些,粉胭脂和绵胭脂却也贵不到哪里去,你要的那些东西里,也就是蜂蜡这玩意儿最值钱。”
司微一怔,而后笑了起来:“原来昨晚姑娘没睡着啊……”
锦缡斜了司微一眼:“舞,你也看了,曲,你也听了,东西,你也都要了,可有想出什么能帮我翻身的法子?”
司微一顿,看着锦缡有些沉默:“姑娘可知,你这支舞美则美矣,除夕之夜……怕是不合适,一来容易败兴,二来,曲高和寡。”
听司微这话一出,锦缡眼底透着些许意外,探出指尖在他下巴颏上微微一挑:“真难得,现在我倒是信你不是寻常人家出身的小孩儿了。”
司微不大自在的往后挪了挪,避开锦缡的手,眼底也透着几分探寻:“姑娘这舞……难道是春江楼里教的么?”
锦缡轻笑一声,偏了偏头,约莫着是司微点出了她这舞不适合除夕宴上舞,到底从中咂摸出来了点味道,她这会儿才乐意跟司微多说上那么两句:
“你可知京城?”
司微自然点头,虽不知京城在哪儿,但京城作为国都他还是清楚的。
“那你可知,景升二十一年时的那场抄家案?”
司微眼露迷茫,他今年才不过九岁,这个世界又是消息闭塞的古代,他跟尤氏又居于偏僻的林湾村——他上哪儿去打听京城的事,还是在他出生前好多年的事?
见司微不知,锦缡便轻笑一声:“景升二十一年,押送前往北疆的粮草被人替换,约有三成换成了沙土糠皮,当今圣上大怒,彻查严办……抄家者众,罪臣妻女虽不至连坐同诛,却也大多被打入了教坊司,那一年,我也不过才两岁。”
“教坊司人满为患,于是上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致使教坊司罪属女子外流,只要愿意跟着人走的,便能消了教坊司的身份,自乐籍充入……贱籍,但终归有那么有朝一日,能被人赎买走的希望。”
实际上,锦缡所说的贱籍还只是文雅一些的说法,这年头,便是楼里接客的姑娘在衙门里也是有专门的户籍的,只是没有乐籍直接受教坊司管理那般严苛,轻易不得变动——只要能从乐籍脱身,剩下的,便只是衙门人脉的关系。
似是春江楼里姑娘们赎身的银子,一部分便是要拿去打点衙门,改立户籍之用。
锦缡声音渺渺:“我于教坊司长于十三岁,借此门路寄身于外,辗转至鸠县……只是可惜,这辈子怕是难遇良人。”
“莫说什么自赎,琴棋书画我倒是都能拿起几分,可一不会下地种田,二不会操持炉灶,三来不通纺织刺绣……出了这道门,我这一介孤女,可还能有什么活路?”
锦缡自嘲一笑:“人都道路总是越走越宽,然而时至如今,这路竟教我是越走越窄了。”
司微沉默下来,半晌,方才算不上劝慰的劝了一句:“良人难遇,但姑娘若是想要找个愿意为姑娘赎身的,未必很难。”
“哦?”锦缡偏头定定看他,半晌,浅淡地勾了勾红唇:“这又是怎么说?”
司微转过身,背靠在美人榻上:“男人的性和爱,有时候是分开的,但在这个世界嘛,大部分时候都是分开的。”
“只有女孩子,总是追求什么灵肉合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朝朝暮暮,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因为现实的束缚,于是女孩子的慕强被下意识转移到了男人身上,于是便演变成了对男人宠爱的竞争——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而又因为性别的优势,于是男人的慕强,就逐渐演变成了对武力、对权利的追求——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放在后世,称女孩子一声贤妻良母,都有一种隐约冒犯女性的味道,严重一点会受到拳手的攻击。
因为一个男人,你凭什么要求你的另一半是贤妻良母,如果你的另一半是事业女性,你又是否能后退一步,屈居人后做一个贤内助,做一个带娃奶爸?
但这里是古代,古代的女孩子,恐怕一辈子的指望,便也只能落在男人身上,这是少有女性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的,古代。
正靠着美人榻隐约有些心情沉重,却也隐约暗自对自己真实性别有那么一丝庆幸的司微,突然感觉脑后被人用力一戳,头不自觉往前一点。
回过头,便见锦缡面上隐约有几分古怪:“你,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子,居然跟我一个……流落风尘的女子说男人,谈感情?”
“还‘一生一世一双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司微面上一愕,紧接着反应过来:“这、这不是……在给你出主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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