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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氏人里面的五个部落首领有一个是汉人,那是经年之前,以五千人战月氏十余万人被困守两月而不得朝廷救援,最后投降的贾冲,在月氏号为归命侯,在夏朝,当年是有名的儒将,现下的史书上,他是为观国公贾似之子,幼时便承爵入朝,紫袍金带,尔后不知国恩的奸臣。
于昏暗的城主府大牢,贾冲所受到的待遇比之其余四人无疑是要好上许多,有胡床,有茶水,饭食不愁,洗漱也有人伺候,只是人在那方寸之地,转圜不得。
卫绾来时,贾冲还在胡床上静思,远远看来还是闭着眼的,但卫绾刚要开口,贾冲便是睁眼,身子却还是动也不动。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侍剑见着,可是觉得这人不知礼,当下就要教训,而卫绾摆摆手,意思却是让侍剑退下。随从带来了一只待宰的羔羊,卫绾待这些人将架子支起来,手一伸,一把嵌银的匕首便是握在手中,她微笑道:“先生当年教我杀人一法,只说刺人而杀之,其罪,非我也,兵也……”
贾冲抬了抬眼皮,才将眼前人望进了眼里:“你也是那雪山中人?这话我当初说过,怎么,现在你也想要让我品尝一回这感觉?待宰羔羊,阁下也还真是好兴致。”
卫绾为割那羊肋下味道最好的部位,竟然当着众人面,兀自单腿跪下,这牢中地面铺有干草,这行为对于卫绾本人或许没有多大含义,但加上她之前的那番话,不管是贾冲还是侍剑等人都会将其理解为另一种意思,她道:“我欲以此座待先生,已久矣。”
贾冲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在这一言后迅速一青,他哼了一声,随即道:“汝何不知,我亦是此种想法?”
“我听闻,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先生历经风雨,迄今为止,可还是这般认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要亡我,我等又焉有不从。”
卫绾将那块烤羊肉割下,放进一个银碗里,有随行的人见着要递送过去,而卫绾还是亲手将碗递给贾冲,而贾冲并没有接。
“先生。”卫绾再道。
贾冲却是横了她一眼:“这羊肉还是亲手用刀割着好吃,这般盛在碗里,该凉的早凉了,还有什么味道?你若还想让我吃两口新鲜的,就将匕首给我。”
侍剑闻言,即是向前迈出一步。而卫绾已是将手中的匕首交于了贾冲,贾冲拿了匕首,作势是要割那羊肉,但目光所视,偏偏是有着卫绾影子所在的方向,可他到底不复年轻,那匕首拐过来的痕迹,一眼便是让卫绾看穿。
“颇思雪山?”卫绾一语既出,那贾冲手中的刀子便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雪山已无雪。”贾冲哪里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只是人逢困境,总存着放手一搏的心思,但一击不成,此时的他很是颓丧:“既落于尔手,要杀要剐,皆悉听尊便。”
可卫绾并无意在此与贾冲纠缠,而是道:“先人坟墓还在阴山下,北地草皆白,唯那一处绿草如茵,我常日望东,无一日不心中悲怆,人之无情,尚且如此,先生空负血肉之身,就没有什么想要与学生讲的么?”
阴山?贾冲初闻此语,并不解其意,还是看着卫绾,在眼前慢慢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才惊起了一身冷汗:“可是元狩年?”
卫绾可算是满意了点:“诚如遵命。”
而贾冲绞尽了脑汁,也没能在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身上得到更多的有关于眼前这个敦煌城城主的内容,再想起前些日子的传言,或是故人之子,再者当年之事确乎是困他久矣,每夜不能寐,多半是遭此事遗祸……罢了罢了,人在做天在看,这番,权当是折罪了,放下旧人的架子,他说话还算平缓:“我当年,只一近侍之职,仅作是进身之阶,而宫中禁地,人心难测,但那日,马匹发狂,车辕触柱……”
后面的话,侍剑等人在外面则都是听不见的,只是后来听到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便有卫绾从中出来。
那贾冲已是自刎而亡。
卫绾长叹一声:“昔人曾曰,虽忠不烈,视死如归。这位,也算身在曹营心在汉,可好生安葬了。”
侍剑自然是依令而行。那沈牧整顿大军,赵客安抚城内,处理了这件事后,卫绾忽的,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不知她要做什么,亦不知不该做什么。至少此时此刻,并没有人需要她。做什么?做?
在书房里坐着,虽然身上是暖烘烘的,但心底的那一抹冰凉,可不是等闲就能温暖起来的,也不知干坐了多久,她紧了紧了衣领,便是出了书房,到了后院。
城主府也有亭子,石桌,那石桌上封存的棋局是按照卫府的样式摆放的,上好的暖玉,即使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境况下,也不冷手,当下左右手互弈,可算是心头畅快了些,但左手做局,右手是钻还是不钻?一个人下棋的坏处便在这时体现了出来,那快出喉咙的一股闷气当下又被憋了回去,真真的是怅惘难当。心思不澄澈,这棋下起来就有了偏颇。
奈何无心?云胡无心?岂曰无心?这棋才下了两三手,卫绾便是又将棋子放了回去,再度将棋局封存。在这里,不管是怎么样,她都觉得不欢喜,可总到那旧邸去,又是要惹赵客说的。
罢了,罢了。
沿着行廊到了尽头,那梨树被风吹枝条更显稀疏,可白花早开,梨花似雪,北草如烟,这迈步转折,竟也是不知该如何下脚了。石子铺地,上面尽都有一层白雪覆盖着,而一层化去,一层又毛毛躁躁地点地而来,卫绾一身内力尽在周身流转,不能使人察觉其气息,靴子踩着雪,耳边还能听到薄冰被踩碎的声音,她的内力太过于阴寒,那雪沾到她身上,原来是何模样,等到她到了目的地,那还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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