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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窗外阳光明媚,蝉鸣聒噪,她还记得厕所水桶接的太满,浪费了三角钱的水费。那是邹雅梦第一次接触乒乓球。她只是为了替弟弟出气,才拿着球拍像模像样地练了一个月,然后在弟弟仰慕的目光中轻松教训了那个还在流鼻涕的大男孩。
很难说她当初是否爱上了这项运动,甚至未来很多年里,她都不知道要不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可此时此刻,她分明感受得到:她热爱乒乓球,正如她爱着陆离,不是姐姐对弟弟的爱,是妻子对丈夫的爱。只有在这种大脑近乎空白的时刻,她才能直视自己的内心,她爱着这项运动,希望能赢下去,希望能有所成就。她希望自己能像八年前那样,骄傲地握着球拍站在弟弟身前,告诉他“一切有姐姐!”。
邹雅梦简单擦过汗水,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休息区。
“小梦……她没事吧?她的眼神好吓人。”
“应、应该没事吧。”
何萍对上了邹雅梦的目光,难得流露一丝错愕。如果说邹雅梦之前是一往无前的猛虎,那现在便是不顾一切的贪狼,她对胜利的渴望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为这位美人增添几分野性的魅力。
这样的眼神或许只有何萍能立马读懂,因为她也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从不顾一切想赢的阶段,走到现在“有赢下去的理由”。前者是在荒原漫无目游荡的的孤狼,后者则是统治着狮群的雄狮,二者在境界上是有高下之分的。
“仅仅如此,是赢不了我的。”何萍的话语很轻。
第三局比赛,开始。
邹雅梦的打法更加激进了,她舍弃了防御,不断地强攻,哪怕未建数功,也要消耗何萍的体力。这是极为卑鄙的战术。观众席上传来轻微的唏嘘声,显然是并不看好邹雅梦的行为。
面对这样的邹雅梦,何萍依然如老僧般淡定,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快了,试图在体能层面再度碾压过去。可这一次,何萍碰到对手了。邹雅梦唯一不逊色于何萍的,便是体能。在第三局比赛开始后的七分十二秒,邹雅梦终于拿下第一分,比分来到5:1。
这是第一分,是邹雅梦在今天比赛拿到的第一分,终于摆脱了被零封的厄运。
也是何萍在六省联赛上丢的第一分。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得分,邹雅梦逐渐找到了状态,接下来接连再拿两球,将比分进一步拉近。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邹雅梦要逆袭时,何萍再度爆发了更强的实力,她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不断地拔高球技,像之前的任何一场比赛一样,何萍继续压制着她的对手。
11:3。第三局结束,何萍胜。
目前何萍拿了三胜,只要再赢一局,这场比赛就结束了。邹雅梦的反扑更像是回光返照,在何萍面前只是勉强争取到一丝喘息余地罢了。
第四局开始时,邹雅梦眼眶明显有些红。何萍没有说话,默默注视着她。她打哭过很多对手,多一个邹雅梦不多,少一个邹雅梦不少。相较来说,邹雅梦算是比较顽强的一个。裁判是个心善的,问了一句:“邹雅梦选手,要不要休息一下?”
邹雅梦其实很想休息,但她怕自己一旦松懈下去,就再也提不起直面何萍的勇气,所以她倔强着摇头,眼眶通红,硬是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来。
比起实力,邹雅梦更缺的或许是运气。如果她没有在第二轮就遇上何萍,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这次六省联赛,除了何萍,邹雅梦自信不怂任何一名选手。在热身赛时,她就被其他选手称为“川海的老虎”,是仅次于何萍的种子选手。
她捏着球,茫然地看着桌面,似乎在思考战术与对策。裁判也并未催促她,只是默默看着秒表。
会场内不得大声喧哗,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想知道邹雅梦要怎么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
就在这时,一个冒失又突兀的声音从观众席传来。声音很大,音色很清澈,与死寂压抑的体育馆格格不入。
“邹雅梦加油!”
邹雅梦如同触电一般循声望去,她看到保安往那人围过去,嘴上还在说不许喧哗。可那个少年却笑得恣意又放浪,他双手竖在嘴边,用最大的力气呼喊着:
“邹雅梦加油!”
他浑然无视着保安的劝阻,像盗火的普罗米修斯,用最无所顾忌的声音为她呐喊着。直到他被保安扭着送出观众席,那个声音也从未停止。
邹雅梦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两行清泪流下,她既是在哭,也是在笑:“笨蛋吗?这下好了,被保安请去喝茶了吧……”她最先冒出的想法就是“弟弟怎么会来?”然后是“笨蛋,在这种场合喊出来不尴尬吗……”最后所有的念头尽皆褪去,只剩下一条:
“我要赢。”
就像失去归属的骑士重新获得徽章,邹雅梦的表情镇定下来,她心里被一种满足与幸福填满。她不需要问陆离为什么会来,便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哪怕自己颓相尽显、必败无疑,陆离也选择义无反顾地帮助她。知道如此,便足够了。
心里的感情再也无法控制,爱、胜利、勇气、未来,毫无关联的词汇在心底流过,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那是你弟弟?”何萍在问。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第四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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