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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暴君高骊的关系,在夜复一夜的默契中拉扯出了相望的羁绊,外人口中嚼碎了八卦的爱侣,实际却是一对互相倚靠的病友,他病他疯,他逐渐好,他逐渐坏,日常稀松平常,疾患里滋生了守助。
谢漆生辰的前三天,北境的袁鸿、东境的张辽踩着年关的时节赶回了长洛,暴君高骊见到他们肉眼可见的开心,甚至开心到翘了一下午的内阁午会,专程和他们出宫跑马去。
他的开心一直持续到谢漆的生辰,除了睡觉,谢漆就没见他的笑意消失过。
到了十一夜,谢漆斟酌好了新的恳求言语,还未向他开口,他便先笑着截断:“谢漆,你的生辰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我想给你过生辰,我带你去跑马吧?”
外面下雪了,雪势不小,谢漆刚摇头,暴君便蛮横起来,二话不说抓起他背在背上:“我的谢大人,你只需要点头,听我的准没错。”
谢漆被他铁一样的臂膀箍得差点呕出来,无奈地掩口商量:“陛下,夜深了,纵马扰民,明天不成吗?”
“不成!”暴君爽朗道,背紧他往外大踏步。
迈出天泽宫,他热烈又野蛮地在轻薄夜色里的宫道跑着,中气十足地大喊:“阖宫听着!待会就是谢大人的生辰,和朕一起大呼,祝谢大人生辰快乐!”
谢漆:“……”
夹道的宫人自是听从,果真齐声跟着他高呼。暴君牢牢背着谢漆飞奔,一路野马脱缰,野蛮命令,生辰快乐的回音几乎在满宫城里回响,饶是谢漆再如一潭死水,也架不住这满宫城的呼喊接力。
不管他怎么抗议,暴君都不予理睬,只顾着恣意大笑,用蛮力生背硬抱地将他掳上了马背。
暴君箍着他共骑一骑,弯腰附在他耳边轻笑:“我以前在北境的时候,每逢生辰就骑上马到野外大跑特跑,地平线在眼前,海东青在头上飞,我在风雪中觉得自己也长出了双翼。谢漆,长洛很小,但我不管,我就要带你跑到天涯海角去。”
话落,他扬起缰绳,搂紧谢漆策马上大道,绕开万家欲眠未眠灯,在长洛的八条主街上跑马。
他带着他跑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马,这是在疯。
他偏偏在大雪里把疯营造成快意盛事。
“雪山脚下的冰川,狼群嚎叫的明月,划破天际的流星……谢漆,我把我整个世界送给你,好吗?反正我的人间是你帮我找回来的,送到你手上,特别适合。”
雪花拍打了满身,谢漆不觉冷,只是眼睛被雪花扑簌掩住,看不太清茫茫夜色。
他擦过眼想询问,身后人却忽然在疾风里勒紧缰绳,烈马长嘶一声,他掰过他的脸,准确无误地吻他。
一吻如天荒。
*
隆冬十二月,子时四刻到,伴随着久违的熟悉共振,双重日在八方钟声里降临。
暴君缓缓睁开眼,眼前所见不是风雪中的巍峨城门,而是难忘到令人作呕的天泽宫——他待过四年的天泽宫。
灯烛明亮,他一人独坐,他先摸索脖颈,摸索不到便摸索手腕,在左手腕上找到缠成两串的念珠吊坠。
那颗原本血红的天命念珠,呈现出使用过的透明。
暴君心里咕咕囔囔地想,他到底还是回来了,到底还是想方设法地告知了另一个自己黑石吊坠的特殊。
“到底还是回来等死了。算了……反正我也到那边去过活了五个月,见到了一堆本来见不到的人,做到了很多本来做不到的事。这里本就是我的容身之地,回来就回来了,怎么地?”他捋下袖子自言自语,抬眼望向周遭,边看边数落,“这天泽宫怎么还是塞得这么满满当当,明明在另一个世界空旷得能跳舞,那家伙待在这里时都整了些什么鬼?一股狗屎药味。”
他一边嘀咕一边活动身体站起来,忽然现身体筋骨强健,眼前没有幻觉,更没有百蚁噬心的吸食云霄烟冲动。
暴君震惊了,手足无措地胡乱摸索自己这具原本堪称疮痍百孔的身体,他慌乱地感受了一盏茶的时间,难以置信地确定——另一个高骊不仅咬牙替他戒掉了身瘾,还顺带着把身体的一堆内伤治疗好了。
暴君出虚弱的夸赞声:“妈的,这么狠。”
他鼓起臂肌敲敲拍拍,心想不过是调换了五个月的时间,那个高骊怎么有毅力做到的,难怪这天泽宫里一股苦了吧唧的药味,必然是那家伙日日夜夜泡在药汤里,才能把烂到透的身体治回来。
可是,就算把身体救回来了又怎么样呢?此世的晋国世家林立,朝堂党争乌烟瘴气,云国虎视眈眈,狄族不甘人后,这个世界的晋国大概很快就要被灭了。国破家不在,亡国之君,要殉国的。
暴君这么沉重地想着,很快又想到了更心碎的。
这个世界的谢漆……大约已经……
他越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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