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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天泽宫内声响渐静,脚步声整齐地朝门口而来,谢漆和其他御前侍卫齐齐单膝跪下行礼,看着高骊的龙袍衮服从眼前踏过,脚步僵硬而沉重。
谢漆低着头看他的嵌金线龙靴走过,刹那一瞬间,左膝和心口有异样的剧痛蔓延,似乎被生生剜去了什么心头血,他皱着眉悄悄侧凝望逐渐远去的高骊背影,明明那仍旧是熟悉的高骊,心头却在无声叫嚣着不对。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谢漆想不通,与其他御前侍卫一起跟随在仪仗队伍后方,带刀护卫全程,期间他时不时在人群当中抬眼凝望高骊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困惑。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也只能归根于是自己神经太紧张,才觉得高骊怪怪的。
而穿上龙袍的高骊走在百人前、千人前,穿过一道道宫城的长街,拜过八个方位的神明,最终站在了万人前,终于走到了孤高不胜寒的祭天台。
白日漫漫,天光万顷,高骊撩衣跪在从护国寺出来的光头老国师面前,低下头颅,接受老国师最后的赐礼。
老国师将辉煌的晋国帝冠戴在高骊头上,再将晋国的护国玉玺交到他手上,苍老的声音蕴含着深沉的敬畏:“请天子接任,这晋国的国运。”
高骊伸手向上接过玉玺,刹那间,长风从八方来,宫城最高楼的盛世钟声再度敲响,悠远漫长地敲动九响,昭告晋国,昭告天下——
大晋新君立,旧帝灭。
大晋昨日死,今日生。
*
盛世钟声之下,在这祭天台上,新君高骊接过帝冠玉玺后缓缓抬头,冰蓝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苍穹,瞳孔当中烙印了两只交替盘旋的鹰影。
左袖当中,血红色的念珠在无人窥探处不停闪烁着鲜血般的光芒。
祭天台左方,高瑱跪在高氏子弟的最前列,他抬眼看到台上天下瞩目的共主,眼角余光瞟到跟随在身后不远处同跪的谢如月,心中涌生的千万不甘中,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谢如月此刻跪着的地方……是谢漆陪过他的位置。
冥冥之中,仿佛曾有过另一个时空,是谢漆陪着他一起走过无忧无虑,度过刀光剑影,跋涉过风刀霜剑,最后枕在他掌心中。
可是此时的谢漆在哪里?
他找不到。
谢漆不让他找到了。
高瑱不远处稍后方便是高沅,他低头跪着的姿态比高瑱标准得多,弯下的腰久久直不起来,身后的人以为他在尽忠地向新帝表示忠诚,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突然犯病了。
他头疼欲裂,想打杀人。
他饥渴如鬼,想点一杆雕花烟。
可是现在不能……不能。
祭天台右方,吴攸跪拜在百官之,蟒服繁复精致的袖口下,左手系着一块格格不入的残玉。他低头叩拜时,左手用力地攥着残玉,额头叩在宫城地面上,落下了一行无声无息的泪水。
身后是庞大的世家百官,庞大的仇憎巨影,他只能于心中默念着高盛的名字,念到肝肠寸断。
长风将九响钟声传入长洛城的护国寺内,高琪跪在满堂祠牌前,口中小声地念念有词,不知跪了多久,虔诚地低头叩过九次,这才抖着有些麻痹的双腿站起来。然而跪了太久,一站起来便打晃,险些亲吻冰凉大地时,身后一直相伴的罗海伸出手捞住他。
“抱歉……我连站都站不好。”高琪哭丧着在罗海怀里,借着他铁一般的胳膊使力才站直,“罗海,你说我这么没用,以后真的能办好那件事吗?”
罗海还跪在他身前,仰头看着高琪脸上从眼角横贯到下颌的狰狞罪字刺青,默默地伸手将他抱紧:“一定可以的。”
高琪也抱住他,眼眶红地眺望寺门外遥远的古钟,小声地哽咽着抱紧罗海:“罗海,你听到钟声了吗?三哥登基了,我们也要努力啊……我胆小怯懦装不下去的时候,罗海,你一定要提醒我,打打我,我就有勇气了。”
“不打。”罗海闷闷地抱紧他,“我只抱着你。”
高琪在钟声里紧紧回抱他:“好,好……哪一天我要是死了,可以的话,你也抱我如此刻,那样我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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