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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渔重重颔首,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令牌出门办差,越过院门时回头对傅至景咧嘴一笑,灵秀可爱。
傅至景目视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脸上笑容如归山的日暮慢慢隐去。
片刻后刘翊阳拿着地形图重新回到书房,亦望向不远处。
天君教杀人如麻,血腥气太重,两人难得地达成共识不让孟渔过多掺和。
地形图摊开,刘翊阳指了指道:“我圈了几个山口,明日先将这些地方堵起来,他们粮食有限,撑不过十日就得出来觅食,届时再逮了盘问。”
傅至景虽为总领却并不盲目自矜,在行军打仗这些事上他是纸上谈兵,有过实战经验的刘翊阳定更胜一筹,想必这也是衡帝准许刘翊阳一同西下的原因。
天君教多由不识一丁的百姓组成,武力不足为惧,但川西的山脉一条接着一条,天君教如山中老鼠一般到处流窜,极难强攻,只能智取。
从京都带来的精兵皆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刘翊阳将他们分为五队,其中四队驻扎在出入的山口,他亲自领着四人,由熟悉路径的当地人带领入山,探查天君教的踪迹。
傅至景则负责稳住民心,平定秩序,暗中搜罗流散在城中的教徒,两人一拍即合,势要将天君教一网打尽。
三日下来,傅至景逮获了两个想要逃出城的小喽啰,亲自审问,套出些了天君教的恶行:教主原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镖师,因偷盗被踢出镖局,正逢大旱,凭着武力集结了一班欺男霸女的混混,假借菩萨之名当起了土皇帝,抢占死去的教徒妻女,凡有忤逆者皆乱刀砍死以儆效尤。
刘翊阳那边也顺藤摸瓜捣毁了天君教的一个驻扎点,抓到了个小教头,只是那人被蛊惑得厉害,当场就拔刀自尽,死前嘴里还念叨着极乐之殿。
孟渔听得瞠目结舌,一口饭咽不下去,“他怎么那么傻,白白送了性命?”
夕阳西下,他和刘翊阳嫌屋里太过闷热,双双抱着碗蹲在台阶上,相比他的食不知味,刘翊阳仍大口大口扒着饭,等碗底空了后,刘翊阳突然问他,“你听说过营啸吗?”
孟渔虽没学出什么名头,那也是正儿八经读过书的,点了点头。
军营是肃杀之地,在战乱频繁的日子里士兵提心吊胆度日,长年累月压力可想而知。
营啸多发生在夜半,也许是突发癔症的士兵一声尖叫,也许只是一声狗吠狼吼,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导致军心溃乱,造成士兵疯魔发癫甚至自相残杀的惨烈场面。
“训练有序的将士尚且有崩溃之时,何况只是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刘翊阳缓缓地说,“那个小教头十六岁,为了给病中的母亲讨一口饭吃才误入歧途,手里握了几条人命,口口声声说往生就可通往极乐,但也许至死他都分不清自己所作是对是错,春秋大梦乍醒,无颜再活下去。”
这几日孟渔见过太多为了抢夺一小袋米或破口大骂或打得头破血流的画面,在这人人自危的处境里,他无从苛责,而当人无能为力时就只能寄托于天,祈求天早降大雨,解人间疾苦。
百姓若非穷途末路,又怎么会把天君教当作最后的希望?
这个国家是只矫健精壮的猛虎,但皮毛里不乏有吸血的跳蚤,如果不能歼灭这些虫蚁,假以时日,再勇猛的野兽也会逐渐孱弱。
刘翊阳站起身跺了两下脚,信誓旦旦道:“你不必太过伤怀,只管等着我把那群不成器的蝼蚁连根拔起。”
傅至景和刘翊阳里应外合,天君教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孟渔当然信他们有清剿邪匪的能力,闻言揉着蹲得发麻的腿站起来,扬声,“表哥在山口出力,我在城中也得加把劲,绝不让那些仗着有几个银钱就为非作歹的富绅多贪一粒米。”
刘翊阳垂眸望着士气大振的孟渔,愣了两瞬,临走前快速地说:“认识你有些时日,表弟,我收回从前骂你是废物的狂妄之言。”
抛下这样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至院门,与前来的傅至景碰了个面。
两人之前虽皆效忠于二殿下却谈不上有交情,如今共事几日,皆对彼此多了些纯粹的赏识,但也仅限于此,碰了面仍是淡淡地一颔首,除了公事外不再多言,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二人心知肚明。
刘翊阳扫一眼小跑着迎接傅至景的孟渔,唇角绷紧不再多看。
“京城来的信,我看看。”
孟渔打开信笺,细细读过每一个字,越读眉眼的亮色越浓,读到最后一行时,近乎欢喜鼓舞道:“二嫂有喜了!”
“是。”两人边说着边进了屋,傅至景将门关严实才接着说,“二殿下很是高兴,当即差人来向你报喜。”
孟渔拿着信纸快乐地在室内绕了几圈,“那二哥是不是不用娶秦都指挥使的女儿了?”
他等了会,傅至景都没接话,笑容淡了些,咬住了唇,“还是要娶?”
“说是双喜临门。”
“这算哪门子的双喜临门?”孟渔气结,“二哥根本就不喜欢什么秦姑娘,这不是害了人家一生吗?”
二嫂还在孕中就要被迫接受府中多一个新人,哪里是喜,简直是惊。
“陛下已经准了,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八。”
钦天监算出是今年最好的良辰吉日,时日卡得紧,那时他们应当还在川西。
皇命难违,此事已全无回旋之地。
孟渔的欣喜被冲淡,笑容彻底垮了下来,沉默地将信纸收了回去。
炎天暑月,已近日薄西山却仍火烧火燎一般的灼热,孟渔抹一下颈部的热汗,庆幸自己不在京中,不必被指派去操办二哥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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