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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大屈弓射出一箭尚可教人骨断筋折,何况这瞬不容间的七箭?
方惊愚瞧得心痛,楚狂却挣脱他怀抱,拼力站起,从怀里颤颤摸出一只花囊,从里头倾一块漆黑肉片吃了,伤势痊愈了些,又把住大屈弓,汗涔涔地道:
“不够,还不够!凭这几箭,怎能破得了冰墙?还要再开几回弓才成。”
方惊愚握住弓臂,楚狂以为他要拦阻自己,对他怒目而视。方惊愚目光清炯,毅然决然地道:“咱们说好的,要风雨兼程,患难与共。现下已到这时刻了,我和你一起破这冰壁,去往九州!”
楚狂呆了一下,旋即会心一笑,两脚分开,再抽出数支金仆姑,端起弓。方惊愚一手把住弓臂,另一手与他控弦。
两人目视前方,冰壁那头透出一线金灿灿的日光,在那之后是他们魂牵梦萦的九州,是他们的未来,他们的想望。
楚狂含笑点头:
“好,咱们一块儿张弓!”
刹那间,几缕金虹在弦间急射而出,横贯朔风!长唳在归墟间回荡不歇,众人举首望向那声响的来处。金仆姑戾气通天,猛刺入冰壁裂隙里,每一箭都引出密匝匝的裂纹。
这时数位仙山卫也一同出力。如意卫放箭,白环卫以丝线牵引冰块,琅玕卫也帮着以剑斩落四下飞溅的碎冰,以防其伤人。碧宝卫打一声唿哨儿,漆黑如泥的僧人们便垫在鼇鱼腹下,助它滑动。一支支火箭密如漫天流星,刺向冰壁。
正当此时,一个身影突而掠过游船,一身白缎释龙纹银甲,素白披风,正是白帝。白帝跃上方惊愚和楚狂所在的游船,教两人吓了一跳。
“毗婆尸佛刀借我一用。”白帝道,不及方惊愚应答,便自他系带上抽下此刀。
白帝自船上一跃而下,踩着冰梯,身形如玄鸟一般轻灵。众人见了,皆瞠目挢舌。琅玕卫叫道:“陛下,您要去何处?”
“去替你们打破冰壁。”白帝头也不回地道。
他三步并做二步,很快跃至冰壁之前。此时冰墙上裂痕遍布,翘起的碎冰连缀在一起,宛若一道道盘踞长龙。耳边传来格格的冰裂声,这矗立了百年之久的冰壁仿若在垂死哀鸣。
白帝抽出毗婆尸佛刀,这时他的手也在微微打战。
这是他和天符卫空耗了一生皆未能见到的景象。举首一望,由蓬莱、瀛洲众人所射的絜矢密密层层刺向冰壁,如有千百道火流星划破天穹,璀璨炳焕。
他本以为此生只会终老于此,再不可得见归墟的晨曦。但方惊愚和楚狂到访此地后,一切皆天翻地覆地改换了。作为那二人的前人,他也理当出力。
白帝深吸一口气,再度张眸时,他仿又变回了昔年的那位少年天子,浩气英风,锐意凌云。他猛进一步,擎紧毗婆尸佛刀,向前挥劈!
这是动地惊天的一刀,宛若有万雷轰坠于平地。一时间,冰墙及白帝立足处皆有裂纹纵贯,冰层摇簸,仿佛被顷刻间割裂作千万块细小镜面,晶光闪烁。
白帝后撤一步,再度劈出一刀!此时他脖颈、颊侧已然爬上了仙馔侵蚀的漆黑痕印,他在归墟久居多年,为抵御此地苦寒,确服过几回仙馔。此时连劈之下,他浑身身骨价响,因使的力太大,皮肉出血,将银铠染作朱袍。众人见了,连声惊呼:
“陛下!”
白帝却不后撤,两眼暴突,眸珠仿佛要跳出眶儿一般,臼齿险些要被咬裂,再下死的劈出一刀!刹那间,雪屑纷飞,视界里茫茫一片,奔涌的雪浪吞没了他的身影。
挥出那刀的一瞬,视界中的一切仿佛停歇了,白帝听闻自己浊重的吐息声,胸膛如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四肢百骸剧痛无比,仿若在纷纷断裂。他的举动变得极慢,雪片子停滞在半空中。正当此时,他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轻声道:“陛下。”
白帝认出了这相熟的声口,撇眼一望,却见那影子戴一只银面,一身黑披风,俨然是天符卫的模样。他们早已死别,惟在这因仙馔而生的幻觉里可以相见。
天符卫望着他,目光又欣喜,又哀怜。白帝微微一笑,与他道:“悯圣,这回朕再不是懦夫了。”
“陛下从来都不是懦夫。您为仙山尽心竭虑,天下之人有目共睹。”天符卫的影子道。
真是奇事,这分明是幻影,可白帝却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这并非自己的臆想。他宁愿相信天符卫并未死去,而是魂神长留于归墟,留在自己身畔。
白帝攥紧了刀柄,低吼道:“待破这冰壁后,我便投往你那处。你是做阴司天子的,求你届时好生宽待着我些儿。现在,还是劳烦你助我一臂之力!”
忽然间,宛有一股暖流溶入身中,那锥心刺骨的痛楚竟在渐而消退。白帝睁大了眼,感到仿佛有一只虚渺的手与自己一同握住刀柄。
向旁一望,他与天符卫的影子正恰对望。天符卫的重瞳血红,形貌依然年轻,犹如多年前他们初见时的那一夜。
“下臣会为您展草垂缰,”天符卫微笑道,“生死不渝。”
坐在小船上、站在高地上的人们突而瞪大了双目,他们听见一阵撼天动地的裂响,鼇鱼带着漫天箭雨,再次向前猛撞。冰壁轰然倒坍,洪流一般的雪四下倾泻,白烟渺渺,干云蔽日。
雪屑哗哗打下来,天上像在下刀子。待尘霾稍定,一缕晨曦照入这片冰封已久的土地,继而是第二缕、第三缕。天际燃灯一般,金灿透亮。
有人大吼:“冰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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