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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龙王五连连应下。承平点点头,看向朱鹤,朱鹤从怀中掏出两锭白银给与二人。承平道:“往返费用尽从其出,替我办事不必委屈。”
二人又是一通感谢。承平这才叫诸军起身,命诸人将地方打扫干净、把尸首装上马匹,方才启程。诸人一路沉默,行路快了许多,刚过午时便到了一座小镇,承平叫众人在镇中客栈安顿,叫店家备下清茶好菜,告知大家今日在此休息明日再行启程。
承平没有同诸军共食,而是叫店家将饭菜备在屋中,邀赵熹同座。赵熹自然答应,换过衣服前往承平屋中。朱鹤也在屋里,端了饭到一边小案上吃,桌上只有承平和赵熹两人。承平的饭菜与诸军有些不同,少了些鸡鸭,多了些菜蔬点心,另备了酸甜的甜汤,清淡开胃。赵熹笑道:“三公子还是小孩子呢,喜欢这些精致甜淡的东西。”
承平没有答话,反而道:“王宇本是父亲侧夫人娘家魏氏的远亲,魏大人入军中后他也随之入伍,升为千户。此人酗酒烂赌,未发达时欠债累累卖妻抵债,进入军中后仍不收敛常在军中饮酒博戏,更有甚者在军中借贷,坑骗不少军伍,因他而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听说他脾气暴躁,酒后常常对家人施暴,在军中也与他人争执,大家顾忌魏氏一直不敢惩处,如今犯军令而死,也是罪有应得。”
赵熹静静听承平说话,等他语闭,停了片刻,忽道:“你在安慰我么?”
承平又红了脸。
“这桌菜,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你怕我吃不下东西?”
承平忙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摆说不出话。
赵熹又问:“你怕我么?”
承平猛然抬头,胀红着脸看着赵熹决然道:“不怕!你是替我行军令,我怎会怕你!你信我、护我,才为我出手,我只恨我太软弱,连累你为我出头!”
赵熹又笑了起来,为承平和自己分别盛了甜汤:“你这番布置叫我爹爹知道了都要拍手称好,谁敢说你懦弱?何况就算我不出手你仍会出剑,可我想你布局了这么久就为了最后这一招,万一拿着剑砍了半天没把人砍死,以后大家说起三公子初立威都是你拎着剑追砍王宇的模样,叫人家笑是不笑,可真是终身难忘了!你是我的知己,我怎么也得帮你一把不是!”
承平羞赧极了,无力地辩解道:“我、我也是会剑术的,我不是文弱之人!”
赵熹笑道:“砍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应该知道,我家以前是屠户,现在虽不必屠宰为生,但过年的时候我们家都会自己杀猪宰牛的!这活计一般都是爹爹和哥哥来做,不过我不服、不愿输哥哥一头,抓了只小猪就砍,结果力道不足一刀下去猪没死、刀反被夹在了猪身上,小猪又惊又疼满院乱撞,院子里血红一片,最后还是爹爹出手才将它了结。今日若是你动手,就是那番情景了!”
承平想了想,那场面分明血腥又恐怖,被赵熹用小猪一比,无端地荒诞起来,也不由笑了出来。赵熹这才缓了语气:“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杀人。当时我并没有多想,王宇多次冒犯实在可恶,放任不管只会叫你被人轻视,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打算把他打一顿了!只是没想到你思虑如此周全,早早立了军规。爹爹教我,军规不可违,既然军规说他该斩,他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后悔……剑够利,我够快,血都没有,做得实在干净。剑从人心,我的决心就在剑里。”赵熹伸出双手,愣愣地看着,“可它还是在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有些明白爹爹说的世道艰难了……”
承平心疼不已:“礼崩乐坏,人如草芥,如我等也旦暮死,难以为人。所能为者,只有平贼寇、定四海,待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兵械归库马放南山,青山田舍、碧波渔船,常享安乐。”
“青山田舍,碧波渔船……”赵熹喃喃轻语,继而笑道,“终有一日如你所愿。”
卫宁
承平挑选的护卫大都年青,见王宇被斩心中惊骇,对承平敬畏异常,后见承平待人亲和赏罚分明,对他更为臣服。这一行二十余人皆骑马带兵,一般匪寇不敢露头,普通百姓也敬而远之,故而路上很是平静。承平与赵熹初时还期待好奇,后来渐觉无聊,只埋头赶路,希望早些到达卫宁。
卫宁在平青卫三州交界处,黄平在卫宁东、平卫相交处,诸人从平阳向北,越靠近两县人烟越稀、田地越芜,至卫平界时周遭田地还有潮气,稻谷倒伏烂在地里,看得承平心疼不已。诸人继续向前,来到一座村落。
天青日白,山明木盛,正是艳阳风景,竟有哭声凄厉,在山水清朗间显得格外突兀。承平望向赵熹,果见赵熹眉头不展,促马循声而去,承平自然跟随在后。村中大都是茅屋,许多已坍塌破财,在一座倒了半边的屋子前,一老妪呕声哭泣。这老妪黑瘦如焦柴,头发稀疏花白,污脏的破布挂在身上,身躯蜷缩匍匐在地,双手抠入地中,号哭不止。赵熹听着心抓肺扯,难受得很,下马上前欲将老妪扶起:“大娘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吧!”
老妪抬起头,眼肿如泡、垂垂欲脱,网样的血丝将它们吊在眼眶里。她眼珠混沌无神,可赵熹却觉得自己被她狠狠攫住,丝毫不能偏移。老妪攥住赵熹的手,枯瘪的手指掐进赵熹肉里:“他们抢了我的手镯,我儿子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被他们抢走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个镯子了,他们还是抢走了……老天爷,把我的命拿去吧,为什么要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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