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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眼睛泛着刀刃一般的凶光。
人心一旦存有守护的渴求,便会格外害怕不可得。
谁都不能免俗。
他回神时,郁濯已经拢着袖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了,这人此刻瞧着又很是乖顺起来,周鹤鸣任他睡,拨了帘子要出去瞧瞧路,忽的望道路拐角尽头立着几个人。
——他们才方进豫州地界,此处应为豫州苍泽县所辖。
这几个候着的人中,为首之人着浅绿色官袍,头顶高悬乌纱帽,应是此地县丞。
倒没想到他们人还未至,声势却已然飞到了允西,此地县官不敢怠慢,分明是提前来此夹道相迎。
为首的那县丞瞧着四五十岁,远远瞧见了人便躬身拜下去,一咏三叹般呼道:“恭迎——”
这迎接再没有下文了。
随着这戛然而止的呼唤响起的是惊惶的叫喊,郁濯在这异动里拨开车帘探出头去,一眼便瞧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县丞。
一支长箭,横向贯穿了他的喉管,鲜红的血汩汩淌了满地,瞧着甚是触目惊心。
郁濯回头,朝周鹤鸣诚恳作评道:“真是好大的下马威。”
猜疑
出了这样的意外,随行各侍卫即刻拔刀,部分护在赵修齐车辇前后,余下的奔袭追入了林中。
车队的一行人均下来了,程良才捂着眼不敢细瞧,一点点朝前挪着步子,大理寺少卿楼子昂却快步上前,蹲身埋首观察这死去之人。
“一箭穿喉,箭法挺准。”郁濯也凑过来,将周遭惶惶发抖的几人均瞧了个遍,随意指着其中一个小老头问,“你是做什么的?”
那人即刻拜下来,结结巴巴地颤声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小人乃是苍泽县县衙主簿。”
此时弥漫着薄雾,即便中午,山间的寒气也没褪干净,瑟瑟冷风裹挟着惶惶人心,未凝固的血马上要蔓延至脚下,郁濯挪开一点,听见楼子昂出声询问:“死的这位,可是苍泽县丞?”
“正是。”这小老儿实在害怕血污,慌忙退后几步跪伏下来,说,“县丞大人名唤丁安,六年前上任”
“上任已有六年?”程良才快步行至人前,盯住这面颊深凹的主簿,又飞速扫过地上这具大腹便便的尸体,皱着眉道,“依《大梁律》,县丞任期仅有一至两年,经由吏部派官员至地方上考核,决定去留升降与否。”
“三年以前,我正担任吏部给事中,管辖正西、西北各州官员考核名录,因而记得清楚,地方所报官员名册之上,并无丁安这个名字。”
“大人、大人有所不知,”这主簿哭丧着脸磕头,不得不咬牙闭眼供出实情,“丁大人这官乃是、乃是六年前捐了一百两银子所得”
“好啊,”程良才冷哼一声,怒道,“他地纳银捐官,不过冠以义官之名,根本无从得到职务委派——此地倒好,公然以钱买官、乃至顶替朝廷授官者身份上位,实在是胆大包天!”
他这样气恼,脱口而出之时哪儿还顾得上说那蹩脚的官话,蜀州方言噼里啪啦地砸到主簿脸上,后者大抵只听懂一个“大胆包天”,立刻将头磕得一个赛一个地重,惊呼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程大人何必对着一个小小主簿大动肝火?”赵修齐倒是囫囵听明白了,温声出言劝慰,“此事也并非他可以左右——允西三州情况复杂,盗匪尚且猖獗,地方官员藏污纳垢之事定然也不会少。我们此行赈灾剿匪之余,本也为解决允西各种沉疴。”
楼子昂也朝赵修齐行一礼,道:“殿下说得极是,此行关乎三州安定,查案之余,我亦当尽力而为。”
追去林中的侍卫此刻终于回来禀报,称不过找到方寸之间被压塌积雪的枯地,暗杀之人作案后很快离去,压根儿没有留下踪迹,寻无可寻。
“山陵之战,不仰其高[1]。初至者哪儿能轻易抓得住地头蛇?”周鹤鸣出声,“剿匪之事,自当由我与清雎负责。”
郁濯亦颔首,眉目温和地补充道:“山野林中地势复杂。这几日,我同云野亦会多加熟悉。”
楼子昂差了侍从来将这县丞尸体抬走,正欲叫主簿等人过去旁侧细细问话时,忽听山道间马蹄声顿挫,众人抬头望去,竟瞧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衣姑娘直冲他们而来。
这姑娘个子生得很高,脑后绑着个马尾,腰间佩长剑,眉眼间亦难掩俊俏,勒马停在人前滚身行礼中,她朗声道:“来迟了!我名钱莱,承知州郑大人之意,特来接引大人们入豫州州府——诸位,请随我来吧。”
山间白雪瀌瀌,不知何时又起了风。
煊都今日亦飘着鹅毛雪,打着旋儿往人领子里落。
赵经纶已在养心殿外跪了一个时辰,雪絮淹没过他的膝盖,又融成水侵袭入体,彻骨的寒意游走在体内,可他并未显出一丝一毫的不耐来。
鸿宝于大殿内外小跑着进出,给隆安帝送去温好的乳酪,期间多次侧目瞧他,终于没忍住小声劝人:“大殿下,今日要不先回吧——圣上冬祭回来这病又上了身,方才用完药歇着了,眼下怕是不愿见您。”
“无妨。”赵经纶睫上落着雪,他抹了一把眼睛,淡然道,“公公只需再替我通报。”
鸿宝哀叹一声,到底咬着牙入了养心殿,半晌终于出来,喜形于色道:“大殿下——陛下有请!”
赵经纶这才拖着跪麻僵硬的双腿站起身来,进去后便眼见着隆安帝抬手示意,驱散了殿中侍奉的人。
待到后殿再无旁人时,赵经纶又直直跪下去,叩首时说:“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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