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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直到八月份的某天清晨，我在熟睡中被利亚姆叫醒。偏头看了眼淡青色的天畔，我嚷嚷着“这才五点钟——”

“玛姬，你猜谁来了？”

“叮咚——”

门铃响了，我从床上弹起来，扑倒阳台边：一大丛洁白的、蓬松的羽毛，插在黑色三角帽上，使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心头狠狠颤动了一下，一种强烈的感情几欲喷薄而出。

“天哪…”我尖叫起来，“好吧，我找不到拖鞋了，准让我踢到床底去了。”

于是我赤着脚往楼下跑去。往常，利亚姆会训斥我要有点淑女的样子，我则不客气地说“我是海盗的孩子”，但今天他也只是眼含微光，看着我上蹿下跳地胡闹。

与我的船长只有一门之隔，不，这是漫长的十年之隔。我紧张地用手指梳理着睡得乱糟糟的红色长发，亚瑟还能认出我吗？他是来接我回船上的吗？我有长成他期望的样子吗？若是他不满意……

“玛姬，在等我的道歉吗？”

那一刻我懂了什么叫“胃里有蝴蝶”，阔别十年的声音把尘封的记忆都唤醒了，我再也不想等了，猛地打开门。霞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泪水先一步涌出来。亚瑟身着那套记忆里的红色天鹅绒套装，如同神祇降临，让我把责怪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一点都没变，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十年没给他留下一丝衰老的痕迹。这证实了我的猜想。一般人会认为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但我登上过不沉舰，知道他最神奇的秘密：亚瑟已经度过了不知多少个青春常驻的十年了。

我默默地错身，把亚瑟请到房间里。他将三角帽和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解开衬衫顶端的扣子，翘着二郎腿倒在沙发上。利亚姆熟练地给他端上刚沏好的红茶。

”呼，这一路真受够了。我都想考虑要不要在这休整上半个月再走。”

他没说什么“好久不见”的寒暄话，自然得就好像昨天我们刚分开。利亚姆也立马适应了亚瑟的节奏，开始向他汇报工作，自然得就好像昨天我们刚分开！哈，早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会憋住眼泪的。

在亚瑟优雅地啜饮完一杯红茶的同时，利亚姆也结束了汇报。接着两人默契地把目光同时投向我。

“十八岁生日快乐，玛姬。”亚瑟说着，从裤兜里拿出个红色绒盒递给我，“对不起，晚了一天，尽管不沉舰紧赶慢赶，还是被风浪耽误了些时间。”

“等一下。”我说着跑回二楼的卧室，从床头柜找出了亚瑟的怀表。虽说当年我一气之下给它丢在这里，但又时不时拿出来睹物思人一番。只要动了，就会自动上发条，因此它一直转到今天都没停。

“你耍我的。”我委屈地把怀表展示给亚瑟看，镶嵌着蓝宝石的表针还在丝滑又稳健地走着。

利亚姆哑然失笑：“这孩子记仇。”

“好品质，像我。”亚瑟似笑非笑道，他接过怀表，抛起又接住地玩了起来。突然他的右手闪电般地拔出固定在腿侧的燧发枪，“嘭”的一声巨响，怀表的零件在空中被炸得七零八落。

“帮你报仇了。”他收回枪支，把绒盒塞到被吓懵了的我手里，笑容依然和蔼，“十年里我见过最配你发色的胸针，希望你能喜欢。真令人惊奇，玛姬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我一下子就泄了气。从这话里至少听出三个意思：一，怀表就是他故意拿来糊弄我的，亚瑟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十年后再来接我；二，胸针是给我台阶下的意思；三，我不再是童言无忌的小孩了，不允许揪着这事不放。

这是教我海盗规矩的正式第一课。

可能是童年记忆过于美化了，从前亚瑟在我心中的形象虚幻而单薄：完美无瑕的绅士、无所不能的船长……但我却忽视了他是称霸海域几十年的海盗头子、不沉舰的永恒传说，并非什么好好先生。

利亚姆担忧的目光在我和亚瑟之间流转。我叹了口气，选择服软，坐在亚瑟身边。

“谢谢你，亚瑟，”我打开绒盒，里面是一枚璀璨耀眼的红宝石胸针，比我这些年在贵族圈子里见到的任何饰品都要光彩夺目，“我很喜欢。”

“行了，放轻松点，别苦着张脸。”亚瑟给我们三人都倒上茶，无奈地拍拍我的肩膀安抚道，“只是开个玩笑，我又不是暴君。”

嘶，对此我持保留态度。

“说正事，我们时间有限，不沉舰要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启航。”亚瑟严肃起来，“给你两个选项——留下或跟我走。拜伦德牵扯的事情比我预期的还复杂。玛格丽特，我仅以朋友的身份劝告你，希望你不要趟这趟混水。”

他解释说，当年我太小，他自认为没有权力左右我的人生，于是提供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物质条件、人际关系让我长大到能为自己负责的地步。而如今，只要我点点头，他就会再留下一大笔钱，并给我一个女子爵的新身份，在此吃喝不愁地度过余生。

“当然，我们之前的承诺仍然生效。不沉舰也随时欢迎你回到她的怀抱里来。”亚瑟微笑着，“玛格丽特，你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权衡利弊。听你的，我向来尊重他人意见。”

普利茅斯篇-2

突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我回想起那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亚瑟当时在会议室里问我要承诺，并非是真想让我加入船队、听从船长，而只是想让我乖乖听他的话下船学习。至于学习的原因，也不是单纯的“想要培养我”，而是为了给我时间长大，在阅尽繁华后再做出选择。原来他从未打算信任我，即使到了今天，也还觉得我会做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