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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不是的！”

乍然中断他低诉的，是莫九音异常凌厉的音声——可还没等白毅杰反应过来，那入耳的音声，便又在下一刻化为了载有太多思念与苦涩的柔和。

“你错了，毅杰，全都错了……不好的不是你，是我。是我无法面对自己的丑陋，更不想将这点暴露在你面前，所以才……选择了离开。”

“九音……？”

听着他如此话语，饶是白毅杰心绪犹自难平，亦不由得重新睁开了眼，将视线对向了先前一直刻意回避着的容颜……彼此的目光于焉相对，而他，也终于得以瞧清对方眼眸深处带着的、过于浓烈的情思。

——却又交染着那种他曾一度见着的、深深的自责与绝望。

见他睁眼，莫九音微微苦笑，双臂却已又一次加重力道、更深地将他锁入了怀中。

“不是你自以为是……我留在白家，从来不是为了少桦。我是为了自己，为了能留在你身边，所以才选择了留下……在我心里，担起少桦原有的责任从来就不是付出，而是我一直暗暗奢求着、最终借着少桦病逝的机会厚颜无耻地夺下的宝物。”

“因为……早在少桦病逝以前，甚至早在你们订下婚礼的日期之前，我便已……爱上你了。”

如果说前头的说明还有些拐弯抹角的部份，那么最后的这一句，便是再清楚明白不过的表白了——听着此语，白毅杰只觉原先流失的气力瞬时全都回到了身上，可却又在狂喜之外、困惑之情，油然而生。

“那我们不就是两情相悦了？为什么你还……那天晚上是我先主动的，你也应该知道了我的想法，不是么？”

既然九音已暗恋了他多年，又在那晚得知了他的心意，这故事怎么说都该马上朝着火热甜蜜的方向发展才是，为什么又会莫名奇妙地生出了诸般波折，甚至还到了让九音决意搬离的地步？

理所当然的疑问，可换来的，却是那个拥抱着他的人瞬间僵硬的身躯。感觉事情的关键在此，白毅杰微微皱了皱眉，双臂却已预防般先一步回拥住了对方。

“给我答案，九音。”

“……因为我不配。”

“不配？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从少桦还在世时便一直陪着、帮着我们，少桦过世后更是如此……若不是有你，白家不会是现在的白家，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若你不配，这世上还有谁能——”

“即使我是一个……在自己的妹妹心跳停止、正在加护病房里进行抢救的时候，却因能拥抱着“她”的丈夫、能成为你唯一的支持而欣喜庆幸的人……？”

那是已经缠绕了他十六年之久的黑暗。直至今日，他也依然记得当时玻璃窗上映着的自己，究竟是带着怎样丑恶的嘴脸。

他虽然很难真的将少桦视为至亲，却也无法否认这个义妹曾给予他的温暖和帮助。如果不是少桦，他就不会认识毅杰，更不可能因此而得到、融入这样一个完整的“家”。

可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少桦的。

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已厚颜无耻地占据了她的家、代替她陪在了毅杰的身畔，又能再奢求什么？永无止境的单恋是他唯一能给予自己的惩罚，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理当毫无希望可言的情感，竟也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毅杰吻了他。

那本是只有梦中才可能实现的奢望，那晚却成了再真切不过的现实。所以他失控了，却又在猛然回神后，因那陡然袭来的回忆与黑暗而选择了逃避。

他不想让毅杰知道这些，不想……让毅杰认清他内心的丑恶。

可他终究还是不得不道出了一切。

这个秘密、这个重担他已独自背了太久，如今终得言明，虽后果难料，心头却反倒轻松了许多……也正因为通盘豁出去了，此刻莫九音心中虽然忐忑，却依旧紧拥着怀中的躯体、丝毫不曾放松——兴许都已是最后了，让他放纵一会儿又有何妨？连死刑犯都有最后的愿望可许，那么在他换来自个儿应得的报应之前，这样小小的奢侈，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可他所等待的终结，却迟迟未曾到来。

即便在听了那番坦白之后，白毅杰也不曾试图挣脱，或者指责些什么。他只是任由彼此的相拥延续着，终在好半晌后、自唇间逸出了一声太过无奈的叹息。

“我不知道你那个时候究竟是欣喜还是庆幸，我只知道少桦刚过世的那段时间里，我从你眼中看到的，一直是深深的悲伤。”

他低声道，语带感慨，“你老说我是仗着本能和直觉行事……既然这样，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卑劣不堪，你认为我的本能不会有所觉察吗？”

“但是——”

“对你来说，那或许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心结；可对我而言，那却是难以求证、也早已过去的往事了……如果你真的因为这样就打算丢下我不管，我无法谅解，也无法接受。”

脱口的音调，直率、明朗而坚定，恰如平时。

“我要你留下，九音……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不要因为那样虚无飘渺的回忆，而让我再一次尝到失去所爱的痛苦。”

白毅杰很清楚“友人”的性子，所以劝说的言词到了最后，早已成带着几分任性意味的要求。“为我留下、接受我……九音。”

“毅杰……”

听着那恳切而同样蕴含着深切情意的字字句句，即便心头的那个结依旧存在，即便那片黑暗依旧难以消去，可占了上风的，却终究还是那已延续了数十年、深深刻划入骨里的情意——莫九音或许无法原谅自己，却更无法伤害白毅杰。而这样的优先级，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改变一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