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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喂鱼（第1页）

当我收到她写给我的纸条的时候，我简直开心的要跳起来。“晚上七点，快递点，文欣。”她的字娟秀而又不失飘逸，自由而又不显混乱，是如此的赏心悦目。这天早餐完毕后，我刚回到房间，就有一名从未见过的服务员来敲门。

“您好，请问是向先生么？”

“你好，是我，怎么了？”

“这是有人在前台留给你的纸条。”

“哦，好的，谢谢你啊。”

“不客气。”

纸条看起来是半张a4纸，简单了折了两折，除了这一段话外并没有其他痕迹，但这已经足够让我欣喜若狂。她主动约我出去，简直不可想象。我谨慎的将纸条收起来，开始计划着晚上的见面。

可我特意洗了澡，换好衣服，精神抖擞准备迎接这次“约会”的计划，却被今天繁复的会议打乱了。我们今天正好要研究一个新的问题，上午的会议就拖沓到了酒店供应午饭的时间之后，我就只好去外边儿吃。下午则一直开到晚上六点半，还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我是如坐针毡，焦急万分，时不时就看一下时间。讲话的这位领导，本身业务能力比较一般，很多人都看不上他，但讲起空话倒是滔滔不绝，简直都可以专门出一节课程了。我本来也就不甚喜欢他，这种情况下更觉得其面目可憎，简直像一只吐着芯子的毒蛇了。到了六点四十，我再也坐不住了，跟主任讲了一句便着急溜出门外。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光景了，我的心跳的飞快，但是仍赶不上我脚下的度，我越走越快，直到跑了起来。但突然又觉得跑着去过于失态，似乎我不应表现的过于激动，还应留存一点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于是我又停下了跑的步伐，开始慢步往前走。但此时，另一种紧张的心思又占据了上风，驱赶着我，让我不能保持冷静。两种情绪反复拉扯，我仿佛是被人操纵的木偶，在跑与走之间不断摇摆，最终我快步走到了所约定的地方。我如同菲力比斯一般疲惫不已，但不是肉体上的运动导致的，而是内心强烈情绪的纠结消耗了我极大的能量。

幸好我提前了五分钟赶到了快递点，就歇口气，擦一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此时我应该像她所说的，脸全红了吧。我往四处张望，还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我并不担心她会爽约，只是对她的出现仍旧做不足心理准备。时间滴滴哒哒，等待的过程最为煎熬了，我感到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她在转角处出现了，仍然是昨天的宽松白色T恤，牛仔短裤，脚上还是那双帆布鞋，只是将头扎了起来，显得干净又利落，似乎化了淡妆。我还惊讶于她的美丽，与第一次见她时的感受十分相似，愣神的功夫，她便走到了我旁边。

“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走啊。”

“哦，对对对，你今天，好漂亮。”

“哈哈，我前几天不漂亮么？”

“不不不，你一直都很漂亮，只不过今天特别漂亮。”

“好了，这么夸人显得你很呆，不过，谢谢。”

我一点儿没去想她会带我去哪儿，这个问题也不需要问，只要是她，去哪儿似乎并不重要。我就跟着一起左拐右拐的往前走，现她手上拿着两袋面包，她还没吃饭么？我也不好问出口。约莫十分钟的路程，我们来到了一块儿围起来的鱼池，原来是要喂鱼啊。这块儿鱼池并不算十分的小，约莫有半个篮球场的面积，是不规则的形状，有些类似于滴下来的泪珠，鱼池边高高的凸出来，有书本那么宽。因为光线不佳，鱼池的底看不真切，更看不清楚具体有几尾鱼，依稀辨别出有十来条的样子，周围寂静无声，可以听到鱼吐泡泡的声音，有些柳河东小石潭的味道了。

我们就坐在鱼池边上，“看来你是真的喜欢鱼，特意来这里喂鱼。”我先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并没有啊。”

我需要仔细分辨她讲的究竟是真话还是一个精妙的伪装，并没有啊，如此轻飘飘的回答，随随便便的解释。可我们不就是特意来这个池塘，喂这些鱼么。

“这里应该是别人私人的鱼池，但我也没看到过有其他人来这里。我自己烦闷的时候喜欢在这里呆一呆。”她又说道。

“嗯嗯，这里环境蛮好的，特别安静。”

“工作的时候一直在与人打交道，人的味道太重了，我就喜欢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可以清掉心里的杂质，独自思考。”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面包包装撕开，揪成小块儿丢到水里，刚丢下去，就听到水花溅起来哗哗啦啦的声音，是鱼在争抢这些食物，然后又归为平静。

“来，你也一起喂啊。”她将一个面包递给我。

我就跟她一起喂起鱼来，我还从没有在晚上喂过鱼，看不到鱼儿争抢，只听得到水声，确实别有一种感受。

“你有想过死亡么？”她突然问我。

“大晚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就是觉得死亡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古人云‘不知死，焉知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反正没人能逃的过去，而且这是为数不多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东西。我们从出生开始，不就是在一刻不停的奔向死亡么。”

“这确实，有句名言说道‘生命其实就是一种性传播疾病，死亡率百分之百。’没人能逃得过。而且这么说的话死亡确实蛮重要的，孔老夫子不也说了‘人生除死无大事’。”

“不仅是蛮重要的，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有了死亡才给了生命以意义，很难想象人类如果真的可以永生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不过肯定不会是天堂。但永生持续不断的在诱惑人类，人类创造宗教、去了解历史和繁育后代其实都是在抵御着死亡。你第一次接触到死亡是什么时候？”

“我的话，第一次接触死亡应该是小时候我家里养的那只狗狗，当时就把它拴在院子里，有一天晚上特别冷，它大概就是被冻死了。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早上起来，我看到前一天晚上倒给它的饭都冻成了梆硬的冰疙瘩，它就躺在饭盆旁边，一动不动的，身体早也已经硬了，不过眼睛还是睁开着。我就跟我爷把它埋了，我就在想，它没吃完饭就死掉了，死亡可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对，任何生命都是脆弱的，尤其是我们人类。帕斯卡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真是再恰当不过。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是我外曾祖母去世，当时我已经读高中了，我妈来学校告诉我这个消息，因为我外曾祖母身体其实一直很好，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然后真的是控制不住的悲伤，我简直哭倒在地上。”

“长辈们的离去最能让人直观的感受到死亡的存在，就无时无刻的在我们身边徘徊。因为父母长辈相当于挡在我们与死亡之间，当他们都不在了，我们也就直面了死亡。

“但是长辈也不一定都是对我们好的。我们现在常常在特定的节日去祭奠去世的祖先，以祈求保佑。可生前那些自私自利乃至于蛮横不讲道理的长辈，又怎么会在死后好像忽忽然就变得平易近人、纯净无私、庇护后代了呢？难道奈何桥上的水，不仅会洗去前世的记忆，还会洗去人身上不好的德行，仅仅留存类似于‘善良’、‘无私’等好的品质么？”她问我。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其实源自于我们中国人的祖先崇拜，只要有血缘关系，自然就会庇护你，不过我也有些不太相信这个。人死后未必就还会再变成人，也可能变成自然界里的其他东西，就不能够为原来的后代提供保护了。世界其实本来就是一体的，我们只是这个世界里的一小部分，死后就会相互转化，所以我们可能突然会感受到对某只动物甚至是一块石头有莫名的亲切感，说不定那就是我们的前世。死亡从这个角度讲也不是终结，更类似于回归，或者是返璞归真。”

“那你还是相信人身体里存在着灵魂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我是不相信的。我觉得人的思想跟肉体是一致的，有些人大脑上出现了病症，他的思维模式甚至是道德水准都因此生了变化，所以肉体一旦湮没，思想也就会随之消失，并不存在什么轮回。但这其实并不让人悲伤，反而可以让我们更珍惜当下的生命，因为他有且仅有一次。从长远视角的看生命就是非常缓慢的氧化反应，与其他物质的燃烧并没有区别，我们的意义就在于是否燃烧的更加炽热。”

“但若要炽热的燃烧，定然不会烧的持久。中医里就讲了，大喜大悲伤身，只有心平气和、细水长流才能长寿。”

“我当然想要既炙热又长久，但若两者不可兼得，我是会选择前者的。宁要灿烂的死，不要绝望的生，若是活的没有意义，长寿又有何用？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墓志铭啊？”

“我想可能会写的简单一点，俏皮一点，比如‘周末不要来看我，我休息。’哈哈。”

“哈哈，你这个想法很不错哎，那我的话可能就会写，请恕我这次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