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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明宇眼里,绝情的、手段无数的人总是过得很好。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能算作是找到亲妈了,是不是?”
“狗日的,你怎么睡着了?”他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天亮了我会叫你的。”
这一晚,李明宇不敢阖眼,焦虑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他的心坎上来回啃咬。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跟杜以泽说上几句话,哪怕对方根本无法给予他一丝一毫的回应。
寒风挤进车厢的缝隙,呼啸声如同绝望的独狼,他去摸杜以泽的鼻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李明宇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扯着自己的头皮,好像发丝连接着脑内的某一盏灯泡。
原来不止黑暗才使人恐惧。天亮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打电话叫救护车?他不知道火车会将他们载向何方;坐出租车?司机会愿意载满身是血的杜以泽吗?要不抢辆车过来?会不会还没到医院就被那个王家宇抓了?如果路上太过颠簸,还会加重杜以泽的伤情……
李明宇一个个否定了所有方案。种种忧虑、焦急犹如刷在他脊梁上的鞭刑,他宁可那几枪都打在自己身上,这样杜以泽大可以一身轻松地离开,他也可以留在小枪城的医院里进行治疗,谁也不必麻烦谁。
可是杜以泽冲上前替他挨了枪子儿。
李明宇觉得自己欠了他一条命。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杜以泽虽然做过不少坑蒙拐骗的事,可现下人家拿自己的命去换了他的小命——这债可他娘的欠大了。
李明宇又气又无奈又愧疚。这傻逼怎么这么喜欢往子弹上撞?看来他脑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好使。;他又想,要是杜以泽能挨过这遭,他就金盆洗手,给杜以泽当田螺去,给他跑腿、做饭、洗衣服、端茶送水,干啥都行,只要他能活过来。
他握着杜以泽冰凉的手背自言自语道,“不亏,反正我也不想做大哥了。”
他做好了接受命运审判的准备,却没想到审判来得如此之快。
火车行驶了一夜,或者更久,久到李明宇甚至觉得它开了三天三夜,不过还未行驶到目的地,火车就被逼停了。强行制动的后果就是他几乎往前翻了个滚,但他不忘扶住杜以泽,生怕他一齐摔倒。
明明车轮已经停止滚动,李明宇背靠着的车厢却在微微震动,他甚至以为附近有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紧接着,他听到开关车厢门锁的金属碰撞声,那一刻他顿时觉得头顶上悬上了把银光闪闪的铡刀,随时可能掉落。
是王家宇吗?
细碎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对方的速度非常快。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吱呀”声,温和的太阳光线顿时化身成滚烫的火舌,迅速袭向李明宇的双眼,他来不及思索,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老虎,从车厢的角落里猛冲出去。可惜他扑了空,直接从车厢里摔出。他睁不开眼,只听得周围有人在说“找到了”,于是连滚带爬地朝声源扑去,试图阻止他们带走杜以泽。
这是他们当初跳上火车的大平原,枯黄的杂草被螺旋桨所带起的旋风折弯了腰。恍惚间李明宇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隐约看到杜以泽被人抬上担架,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白点。
他刚从地上爬起就被人一脚踹在膝窝,踉跄着跪倒在地,但他却一声不吭,咬着牙再度爬起,一副螳臂当车的姿态,只不过还未直起腰杆,便被人一榔头敲在了后脑勺上。
天已明了,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直升机缓缓升起,螺旋桨高频转动着,声响如同雷鸣。昏迷之中的李明宇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被载回了家乡。
都说流浪的人总是时刻被乡愁缠绕,李明宇却不,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回去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他把他妈的房子卖了以后,中介要求他去签字的那天。
贫穷、饥饿、与无穷无尽的白眼,要让他从那乱七八糟的世道里找出一丁点值得歌颂的东西,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掉漆的砖,灰色的防尘布,楼道公用厨房里藏污纳垢的灶台角……
还有折腿的镜框,漆黑破碎的小块蜂窝煤……
还有李奶奶,她站在砧板前,右手抓了把面粉,零零落落的从她的指缝中落了些在地上,雪花一样绵密。
李明宇惊出一身冷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这不是他家。
房内装饰古朴,墙角点着几支棕色的香,橙色的火光若隐若现,往上窜出妖娆两条细烟。李明宇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跳下床推开门一看——
原来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大院落,两旁种着花草树木,中间修了座小桥,桥上的石雕形态各异,花团般艳丽的锦鲤在铺满鹅卵石的清澈河道里畅游。春天来了,空气潮湿,泥土芬芳,天上飘着雪花。这里的雪不比小枪城的雪来得野蛮,不像刀片一般凶狠,它们轻轻柔柔地搭在抽条的柳枝上,一抚就化为水珠。
李明宇再怎么迟钝也该意识到这里不是监狱。这更像是他想象之中专门给有钱老头子居住的地方,干净、宽敞,唯独
沿人工河道旁站着几名身材魁梧的男人,军人一般训练有素,面无表情,腰间统一别着枪套,像是随时准备出征。
院落中央坐着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他背对着李明宇靠在躺椅上,膝盖上铺了条毯子,似睡非睡,心情似乎也并未被这些格格不入的守卫所打扰。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轻瞥,一眼便看穿李明宇内心所想,还未等他开口便漫不经心道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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