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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永泽没有理会医生的建议,成默依旧参加了中考和会考,并以星城市会考第一的成绩进入了长雅中学,而成永泽也在当年调入了华夏社科院。
本来成永泽是要把成默带到京城去的,但成默过去之后严重水土不服,身体不适,病情加重,于是成永泽只能让成默回星城,反正成永泽也不担心成默的自理能力。
除了给钱,这些年成永泽并没有在生活上给予成默什么帮助,完全是成默自己在照顾自己,除了成默自己的看病、吃药、吃饭之外,其他成家所有的生活琐事,例如交水电煤气费、请人打扫卫生等等都是成默打理的,因此成永泽对于成默还是十分放心的,反倒是成默觉得自己这个只会搞研究写论文的老爹更值得担心。
只是成默没有料想到,自己还没有挂,他那个生活自理能力基本为零的老爹出了车祸先挂了。
对于父亲的死,成默没有太多悲伤,在成默看来,生死本就是必然的事情,而他父亲成永泽,作为一个人类学家,然的也是一个哲学家。
哲学研究,就是不断趋向这样一种思想境界、逐步树立自觉的死亡意识的过程,就是不断排练演习,为死亡,亦即为达到一种没有身体框架局限的存在作准备。
柏拉图所说的“哲学乃死亡的排练”,就是这个意思。
通俗点说,人的一生都与死亡相伴,并在为死亡做准备,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成默对此理解十分深刻,对于生死之事也看的很淡,不看淡不行,像他这样从出生起就离死亡如此之近的人,想不开的早就把自己愁死了。
回忆起年幼时,他不能运动,唯一能选择的娱乐也只有看书,只是成永泽并没有给成默看儿童读物,而是直接送了他一套哲学书籍给他做启蒙读物,别人家的孩子在背诵《唐诗三百》的时候,他看的是《写给孩子的哲学启蒙》。
他至今还记得这本书的第一章节就是叫做《生与死》。
石头不会死亡,因为它没有变化。它不死,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活过。一切有变化、能长大、在成长的都会消失:有生就有死。
生命的不同在于价值不同,蚊子死了就死了,狗死了你会哭,而一个人死后,伤心的人越多,缅怀他的人越多,就说明他的价值越大....
成默看着熙熙囔囔的人在门口的桌子前写上五百或者一千的人情钱,心想以父亲这样的情商能做到人类学研究所副所长,那是在学术上做了多大的贡献?
看到坐在桌子前,面带微笑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婶婶巧云,成默有些无奈,接下来的生活也许不如他想的那样轻松,因为未成年人这个身份对于他来说,不是保护,而是限制。
正当成默觉得两腿酸麻,身体难以承受之际,他的叔叔成继东走过来对成默亲热的说道:“成默,火化的时间到了,你等下抱着骨灰盒走在最前面.....”
成继东四十一岁,浓眉大眼五官端正,长的和成永泽有些像,但远没有成永泽那么帅气儒雅,他身型有些偏胖,穿着打扮有些村镇干部的朴实,实际上成继东在老家武陵的东城区开了家几平方大的小商店谋生。
而成默的婶婶,长的有几分姿色,看上去贤惠实则泼辣的巧云则是一家工厂的会计。
在成永泽过世以后,成继东和巧云就来了星城,帮忙操持成永泽的葬礼,其实大部分工作都是由湘省社科院的工会主席,成永泽的同事李奉贤完成的,成继东也就做了做端茶递水的工作,而巧云作为专业会计自然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收人情的活计。
成默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早,母亲林怡青早已经渺无音讯,监护权十有八九是要落在成继东和巧云身上,因此也没有经过成默同意直接就从李奉贤哪里接收了数额不菲的抚恤金,还拿走了成永泽的工资卡。
等于说成永泽留下来的遗产全部都掌握在了成继东的手里,成默对此也很无奈,虽然他完全可以独立生活,可是在法律上他不能。
这两他的叔叔和婶婶已经搬进了他的家,并在着手向居委会申请他的监护权,如此积极成默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要说他有心脏病,能活多久是个未知数,就算他健健康康,他那市侩的叔叔婶婶想必也会想点办法来占一些便宜。
对此成默暂时无能无力,身体不允许,法律也不允许,当然他也可以想办法请求别人成为自己的监护人,然而思来想去父亲居然没有一个成默了解的,可以算的上成永泽好朋友的人,于是成默也只能沉默,打算熬到十八岁再说。
成默都没有抬头看成继东,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起身揉了一下跪的有些失去了知觉的腿,因为跪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此刻他的嘴唇带着一点淡淡的紫色,额际角还缀着一颗一颗晶莹的汗珠。
这样长时间的下跪对于成默的身体来说其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尽管一直很幸苦,但成默只是默默忍耐并没有吭声,虽然这种尽孝在成默看来没什么意义,但他还是愿意尽力完成这样的仪式,也算是对传统的一种尊重。
成继东也没有在意成默的幸苦,也不介意他稍微有些冷淡的态度,一直以来他这个侄子就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早已经了解和习惯了,成继东跟成默交代了几句,立刻又去招呼那些来为成永泽送行的领导去了,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神态。
过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谁把骨灰盒递到了成默手上,接着他父亲的遗体被人从玻璃棺中抬了出来,送行的鼓号队已经做好了吹奏的准备,成默捧着骨灰盒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想到:我们都会死去,因为我们活着,这样说好像有些可笑。
随着葬礼司仪的话语,礼堂里的人群按照职位安静的排成了队列,廉价乐队奏响的毫无美感的哀乐声音,除了喧闹,没有一点悲戚。
成默作为独子站在最前面,当队列向着火化炉行进的时候——所有人鸦雀无声......
想起别人家送行的队伍,都是哭声震,成默觉得自己应该应应景,抽泣两声,要不然整场葬礼没有一个人流泪,那实在也太心酸了。
只是叫人万分遗憾的是在成默还在酝酿情绪,没有来得及挤出两滴眼泪的时候,火化炉就已经到了。
成默目送父亲的遗体被送进那座透着冰冷光泽的钢铁熔炉,炉口透出的隐约火光掩映着他的侧脸。
成默心想:这还真是个一不太悲伤的葬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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