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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安抬眸,道:“可你父亲和你,都是个例外。”
无论所选通途为何,都相差无多。起点为对自身能耐和本事的掂量,终点为对利益得失的考量,而能坦然无畏地走上去,哪怕是中道失足一无所有,也都洒脱不计。这从来就不是他们为了自己所走上的路,眼前是风沙弥漫,只有擦亮刀枪寒光才能堪堪映照出遥远的身后,那里是一片太平与安康。
司马厝不知是何滋味地低笑了声,对此未置可否。
云卿安眸光微凝,道:“折戟沉沙,故引反思。积极出仕有利有弊,可得尊表,但谁明面上跟政权捆得越紧,覆灭得或许也就越快,而想要更进一步,会是场不小的赌局。”
司马厝说:“狡兔尚且有三窟,更何况是人。分势落注,或总有一支可保无虞,不至于全盘皆输。”
“这样一来,暂避风头以免提前惹祸上身,倒是显得高明许多。”云卿安似有所思,慢条斯理道,“我若是没有记错,薛屿阔的伤退可是正赶上了巧时。”
加征大将军得爵后却很长一段时间再难高进,随后虽处高位却实权大减的,薛迈?而当年的土司之乱是他亲自领军前往平定的,与云卿安还存了这一层的关联。
司马厝蓦地直起身,心下一沉。····静寂未久,廊上斜枝被风吹得轻轻偏了下,露出的,不知是日籁或阴影。虎皮鹦鹉仍在上边搔首弄姿,却让人只想移过眼去。
云卿安敛去了脸上些许复杂的神色,从司马厝后背伸手环抱上他的腰,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道:“所言不为私怨,也并非空穴来风。”
“卿安,你想说什么?”
“对于钩镰刀,总兵断不会陌生。”云卿安回忆着道,“薛小公爷曾领我去的那处京外曲亭水榭,小厮忙碌收拾的武器当中赫然有之,新用而非空置,扩充武备的痕迹可窥。这本不算什么罪事,却都被有意地隐瞒了下来,我能偶得发现也是意外。”
司马厝自是明晓。
在作战尤其是对付水匪、海盗中经常都会用到钩镰刀,以结阵作战,钩割匪贼的四肢和首级最为合适,杀伤之力可见,屡试不爽。
说是剿匪,但这样做的用途可不止单纯为民除害而收拢人心这点,于麾下战力军备都是一次次实打实的磨练与提升。若真的身退,薛迈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为韬光养晦,而又藏下了何种目的,在隐隐筹划着何事?
“况且,以他与张从顺那素来的亲厚关系,他何至于在此案一反常态,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却还要出面落井下石地加踩上一脚。”云卿安讥讽道,“对于相扶提携的旧部可以是惺惺相惜,但也可以是冷刀相向,这些情分或许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些有害有毒的小仁小爱而已,微不足道。”
司马厝没有吭声,也知云卿安所说的都是事实,却更平添纠结。
他被拥得越紧,直至颈后传来温凉之感,又听见云卿安柔声道:“我知道你在顾忌着什么,不用急于下定论,我总是在等你的。”
无论什么情况,都愿共同面对。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率先打破僵局。时泾急冲冲跑过来时,猛地意识到不对想要及时刹住,转身往回退,却听司马厝的一声冷喝“过来”,他忙又硬着头皮上前去。
司马厝没跟时泾多废话,只让他把文纸呈过去给云卿安过目。
云卿安抬手接过先行略阅,看着其上的一个名字,不大确定地道:“徐聿?”
时泾认真应道:“的确是他。此人便为舫陵的其中一位渡人,但是他接触这个的时间不长,所知的东西应该不多,一旦联系有了异常,他们的接头地点、地道入口也都会随之改变,但也总归是有了些许线索,或可就此加以追踪。”
“那便以逮捕东厂叛徒的由头搜查下去,活要见人,死要毁尸。他们这回的动静闹得不小却极为谨慎,但恐怕不是要杀人那么简单。想必昭王已经下了很重的命令,这便坐不住了么?”云卿安自嘲一笑,越看下去神情却又严肃了几分,冷声说,“总兵,借你的人予我一用。”
敏锐地觉察到不寻常的意味,司马厝二话不说地应下,吩咐说:“时泾,把贺凛他们全部都叫过来。”
候时沉凝,将近暮的那一刹阳晖恰好是最刺目的,像是近于枯萎的璀璨,抬头却能见除尽云雾的阴翳,横陈在宫城内外,吞吐了不知几何。
待至,云卿安用沉静如古井的目光扫视众人一圈,尽管谁也不知要发生什么,但都感受得到一场临渊的压抑,就宛如乌云后翻滚的雨珠随时都有可能倾盆砸下。留以交待布置的时间不多了,对于一场终要收尾的权力博弈,云掌印显然最有发言权。
“贺凛,去将京营底下所有剩余的卫队都秘密调集于一处,盔甲加身,刀剑配齐,随时待命。”
“时泾,带着我的印信前往厂署,用尽一切力量打通与宫里边的联络,务必确认两端的通讯顺畅。”
“还有你,去带人盯住这本名册里边所有官员的动向,并随时监视舫陵下一步的异举,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及时禀告给总兵……”
有人稍作迟疑,却见同云卿安并排而立的司马厝望过来的眼神冰寒,而他说出的话是不可置疑,“皆听凭云掌印差遣,无须我作首肯。”
一道道命令被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宛若整个潜伏的巨轮开始飞快而有序地转动起来。
云卿安的语速极快,末了才得以微微停顿,隐于袖下发凉僵硬的手忽被温暖紧紧包裹住了。他转脸朝司马厝扯出一个笑,平静道:“所谓宫夜战祈,确实是听起来很不错的幌子,不仅能堂而皇之地把人都引到宫里去,还能把可用以拒绝的理由都堵死。”
他该是要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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