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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的旷野依旧寒冷,北风呼啸而过,马车上的布围也都躁动不安,雅沁此时的心情也如这围布一般在颤抖。虽然谈不上害怕,但马车的尽头仿佛是无尽深渊。
回想离开吴家的时候,芸曦拉住自己,趁着月黑风大,无人注意,偷偷的往自己手中塞了个东西,小声在耳边说:“千万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争取多拖延些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给你的东西千万别用,也绝不能让他们知道。”雅沁清楚,芸曦指的是郡守,当时只是回头望了芸曦一眼,决然的走上了马车。
此时马车还在奔驰,道路的颠簸让雅沁更加警觉。马车之中只有她一人,悄悄的从衣袖中拿出了芸曦递给的东西,果然是一把匕,当时拿在手中时雅沁就有这样的预感。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雅沁听到身旁有下马的声音,已经猜到了郡守的意图,无奈的盯着匕,轻轻的拔开,寒光竟令马车有了一丝光亮。雅沁心中说道,芸曦啊,看来这把匕是到了用的时候。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有一只手伸进了马车之中,打算挽起布帘,雅沁低沉而微怒的骂道:“是谁,滚开。”那只手微微顿了一下,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反而加快了脱起布帘的度,郡守的大脸出现在了雅沁的眼前,猥琐的说道:“雅沁小姐,刚才芸曦小姐的喜服如何,要不要也给你做一件一样的,就在郡守府试试如何啊。”雅沁愤怒无比,怒斥道:“身为郡守,无视国法,随意拘压良善,肆意伤及百姓,你就不怕吗?”郡守似乎早就料到雅沁会这么说,肆无忌惮的笑道:“在东陵郡,本官就是国法,有什么好怕的,雅沁小姐,自从上次竹云轩一舞惊鸿,本官就再难忘怀,不如就嫁给本官吧,钟离昧的事情本官也能不再追究。”雅沁耻笑道:“你这郡守当的真是随性啊,杀人凶手,指谁就是谁,说放过就放过,这样的狗官还妄想我嫁给他,下狱也好,斩也罢,本姑娘不怕,你快滚吧。”看着雅沁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郡守却毫不在意,一只脚已经踩在了马车的边缘。雅沁知道,芸曦说的万不得已的时候已经到了,但她只有一次机会,若是无法制住郡守,就只能任他鱼肉。
一束寒光从郡守眼前闪过,他下意识的收回了踩在马车上的脚,一只手摸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但雅沁拔出的匕并没有冲他而去,匕的利刃抵在了雅沁自己的脖颈上,白皙的脖颈被利刃划破,已经有鲜血滴下。郡守看后十分着急,他知道雅沁刚烈,绝不愿意被人胁迫,这把抵住脖颈的匕就是最好的回答。郡守立刻退开几步,远远的看着雅沁,慌张的说道:“雅沁小姐,有话好好说啊,匕太危险,伤到自己就不好了。”雅沁垂目,看到依旧有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袖,说道:“我张雅沁,宁死也绝不受辱,快滚开。”郡守盘算,只要把雅沁带回东陵郡,她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来日方长,但雅沁若是死在马车上,一切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是吴家质问,也是麻烦。只能慢慢退开,赔笑说道:“雅沁小姐,匕无眼,你要小心,我滚我滚,只是送你回沛县,本官无法向死者和东陵百姓交代,只能委屈小姐去东陵郡了。”雅沁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况且她知道钟离昧是被这些人诬陷的,自己留在东陵郡,即便不能还钟离昧清白,至少也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于是雅沁说道:“去东陵郡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回的是竹云轩,你不得逼迫。”能与朝思暮想的仙子在同一座城中已经很好了,郡守赶忙答应,上马后吩咐手下,继续朝东陵郡前进。
马上又启程了,雅沁收起匕,长舒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多亏了芸曦,不然一定会被羞辱,不过有死而已,但钟离昧的嫌疑就无法洗脱,芸曦怕会因为我的死而内疚吧。”流下的鲜血打湿的洁白的衣领,但雅沁对这个事毫不在意,思考回了竹云轩,下一步又该如何。
芸曦不放心雅沁,让夏侯婴驾车,带着樊哙悄悄的跟着,看郡守下令停车,自己下马打算摸上雅沁的马车,芸曦就让樊哙准备,若是郡守硬来,她不顾一切的也要救了雅沁。芸曦已经想好,要真是那样,以樊哙的本事,绝对能够在两百精兵围杀之前杀了郡守,大成帝国法令严苛,若是主将阵亡,剩下的兵卒也要陪葬,家人打为奴隶。只要能杀了郡守,想必这些士兵为了自己的家人也会投降的,到时候反攻东陵郡城,这些士兵为了家人,也一定会拼死冲杀,只不过这样,自己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会成为帝国唯一的敌人,失败是必然的,即使如此,她也想救雅沁。
樊哙已经打算提斧冲上去,却看到郡守慌张的从马车上退下,还不停的道歉,最后无奈的上马,马车缓缓的朝东陵郡驶去。芸曦看这样子,猜到了一切,漠然的说道:“看来雅沁用了那把匕,希望她没事吧。”说完,转头看着身旁的夏侯婴,夏侯婴明白芸曦的意思,说道:“夏侯婴无事,再去一次吴郡也是可以,请小姐吩咐。”芸曦想了想,说道:“你是要去吴郡,但我不想你去找项云,若是你去,项云一定会误会我们没有尽全力救雅沁,我芸曦必然要救雅沁,但不能压上整个吴家,所以你不能去找他,要钟离昧去找他。”夏侯婴有些迟疑,问道:“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在吴郡竹云轩等钟离昧,把一切告诉他,让他去找项少主吧。我理解小姐的谋划,但这钟离昧在哪里,会不会去吴郡,几时会去,若是时间太久,我怕雅沁小姐撑不住啊。”芸曦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既然带着樊哙跟上来,就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杀了郡守,我们占据东陵,也是守不住的,所以一定要拉项家进来,为了救雅沁,项云不会拒绝。不过现在不用冒险了,前几日兄长的朋友传信,说大梁现了要犯钟离昧的行踪,此刻正在追捕他,钟离昧是个聪明人,经过上次的事情,他肯定明白这还是郡守的全套,为的仍是雅沁,那他一定会去吴郡找雅沁的,所以你尽快动身,去吴郡等他就好。”夏侯婴明白了,说道:“那我现在送小姐回去,然后离开就去吴郡。”芸曦摇摇头,说道:“兵贵神,不能迟疑,你现在就去,见了范老,他如果问起,你就说雅沁舍不得我,需要多留几天,你去吴郡是为了救钟离昧的。范老太过精明,虽说我是为了救雅沁,怕在他看来这就是利用,一定会阻止的,千万别让他知道一切,赶快去吧,樊哙护送我回去就可以了。”夏侯婴领命,立刻解开马车,骑上快马朝吴郡奔驰而去。
芸曦走了几步,觉得脚痛,看了看身后的马车,摇摇头说道:“空有车却无马啊,真可惜。”樊哙笑了笑,说道:“姐姐你尽管上车,我樊哙拉着走也是一样的,那马可推不动千斤巨石。”芸曦确实累了,只想闭眼休息,点点头,在樊哙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樊哙拉起马车,表情十分轻松,芸曦竟在马车上睡着了。
黑夜的浓雾变得更加浓稠,雅沁虽然疲倦,但她丝毫不敢休息,生怕马车外的郡守现,趁机夺了她紧握在手中的匕。
雅沁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动作很细微,但她能感觉到,马车两侧的围布时不时会出现一丝缝隙,即便车内伸手不见五指,但刺骨的寒风不会迟到,推开细小的缝隙,寒风也会如约而至。马车虽然在不停的行驶,却感不到丝毫的颠簸,而且车辙的撞击声越来越慢,雅沁明白,这一切都是郡守的算计,平稳的马车更容易让人昏昏欲睡,而且时间越久,自己越是疲倦,只等自己睡着,悄悄摸上马车,夺了手中匕,到那时自己要去的就不是竹云轩,而是郡守府了。确实,这就是郡守的打算,走不了多远,他就会靠近马车,悄悄的拉起围布,看车内雅沁的情况,但每次拉起,总是有寒光倾泻而出,也只能失望的摇摇头,等下一次机会,马车自然也配合的越来越慢。
原本不用两个时辰,就足以从雅沁拔出匕的地方赶到东陵郡,郡守却足足走了一夜。此时天边已慢慢亮了起来,身边也有路过农人急切的步伐,雅沁听的真切,明白终于快到东陵郡了,还有百姓经过,想必郡守也不敢为所欲为了,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有所舒缓。郡守知道,再想得到雅沁,只能再找办法,现在只能送她去竹云轩了,还好戚婷儿就在那里,雅沁的一举一动自己是了如指掌,等抓住钟离昧的时候,自然就有了逼迫雅沁的筹码。
马车终于进了东陵郡城郭,雅沁很熟悉这里的声音,她明白,只要还没到竹云轩,危险始终都在周围,自然不敢如以前一样,推开布围,欣赏这里的繁华,反而手中的匕握得更紧了。
果然,郡守还想再尝试一次,偷偷下马,跳上了缓慢行驶的马车,看到的是雅沁暴怒的眼神和抵在脖颈的匕。郡守失望的叹了口气,说道:“雅沁小姐不用紧张,竹云轩快到了,本官只是想叫醒小姐。”郡守理由找的很好,雅沁也不好怒,只能盯着他,郡守看雅沁无意搭理他,也觉得无趣,自己跳下了马车。早就有手下去竹云轩说了情况,戚婷儿一听雅沁回来了,着急的收拾好房间,不舍的摸了一下丝绸被褥,不情愿的离开了房间,关好木门,仿佛自己从未进去过一般。
见到马车终于来了,戚婷儿着急的跑了过去,看了一眼马上的郡守,郡守苦着脸朝她点了点头,戚婷儿心中嘲笑郡守,看来这老头子用了一日一夜也是毫无作为,现在又想到我了,也好,到时候不怕他不把竹云轩给我。
戚婷儿佯装急切的上了马车,看到握住匕的雅沁,赶忙说道:“东家,你这是怎么了,匕多危险,脖颈都流血了,赶紧收起来,回房休息吧。”说完,作势要去扶雅沁,雅沁并不领情,只是冷冷的说道:“不用麻烦你。”说完,雅沁自己起身,跳下了马车,即使这样,手中的匕依然没有放下。戚婷儿看着雅沁,心中依旧嘲笑,看来这回她没那么笨了,多半是郡守说了箭矢的事情,既然知道我和郡守是一路的,也就不用再隐藏了。
雅沁走进竹云轩,没想到这次回来是这样的情形,好在还有归属感,即便只是为了得到一丝安宁也好,一样的陈设,还留有些许家的感觉。
雅沁缓缓的走上二楼,停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口,回头看去,郡守只是在门外看着她,未曾跟随,雅沁这才小心的放下匕,却并未收入刀鞘。戚婷儿知道雅沁想进房间休息,自信已经恢复原状,笑着走到雅沁身边,说道:“东家风尘仆仆,要不要我去烧些水来,洗洗再休息会舒服很多。”雅沁不知戚婷儿有什么打算,依旧冷冷的说道:“不必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很快就该有客人来吃酒了。”戚婷儿原本是想雅沁去梳洗,自己好有时间进入房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有归位的,但是雅沁无意梳洗,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推开房门。
一切还是和自己离开前一样,缺少的只是王大姐的笑声,也就没了家的感觉。雅沁落寞的在房间徘徊,寻找丢失的一切。戚婷儿却不这么认为,她在门外焦急的看着雅沁的一举一动,怕她看出端倪,思绪也在飞转动,思考自己有没有完全归位,雅沁回头看到戚婷儿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自然就明白了一切,原本她并不在意,只是这戚婷儿是郡守的眼线,必须要敲打一番。
看着房间内一尘不染的陈设,雅沁早就明白了一切,若说王大姐在竹云轩,这一切都很正常,只是这戚婷儿慵懒,自从让她独自登台,每日都不怎么练舞了,又如何会帮自己打扫房间。雅沁坐在了木桌旁,饶有意味的看着戚婷儿,这样一来她更紧张了,打算逃离,语无伦次的说道:“东家,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看看厨房的餐食有没有准备好。”现在这个时辰,竹云轩只有她们二人,厨房哪里会有人准备餐食,雅沁知道时机已到,开口夸奖道:“婷儿,我这么久未归,房间还是这般敞亮,比我离开的时候还要干净整洁,谢谢你了。”戚婷儿看雅沁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笑着说道:“东家虽然不在,但房间还是要打扫的,每隔几日我都会亲自打扫,东家满意就好。”看来戚婷儿是承认来过房间了,那钟离昧的房间她肯定也是去过的,雅沁又说道:“婷儿如此勤勉,那其他房间是不是也都有打扫啊。”戚婷儿随口回答:“那是自然,我…”话刚出口,戚婷儿就感觉到了不对,立刻停下,低着头颤抖着身体。雅沁说道:“那你是承认了,钟离昧的箭矢是你换的吧,芸曦说的没错,贪慕虚荣人之常情,但你这样的不择手段,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算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戚婷儿听出雅沁要赶她走,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又怎么会舍得,只能跪下磕头,不停的道歉,希望雅沁心软,能放过自己这次。她太了解雅沁了,知道她心软,而且害怕寂寞,偌大的竹云轩,剩下自己一人,雅沁是会害怕的,她的本意也就是敲打而已,所以也就没有过多的苛责。
雅沁累了,不想再搭理戚婷儿,起身走到了床边,打算歇息,她坐下就感到有些不对,锦褥竟然有些温热,回头看着跪下的戚婷儿,雅沁很是愤怒,她实在没想到,戚婷儿竟然睡在了她的床上,她不敢想,郡守有没有也睡在这里。雅沁立刻起身,指着被褥,颤抖着问道:“戚婷儿,被褥是温热的,你是不是在这里睡觉,那可有其他人和你一起。”戚婷儿知道再也瞒不住了,索性承认道:“东家,我确实是在这里睡过,但也就这几日,绝对没有其他人一起,我戚婷儿虽然爱慕虚荣,却也不是不知廉耻的,并未和郡守有染。”雅沁不想说什么,一把拉下了被褥,扔在戚婷儿面前,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给你了,立刻滚出去。”戚婷儿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更糟,捡起了被褥,立刻关门离开。
雅沁躺在木板上,眼泪忍不住流下,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来这里的时候,在王大姐家中,同样是木板,自己却感到温暖和安心,现在身下的木板只有冰冷和孤寂。雅沁想离开了,不管去哪里都好。
阳光撒满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吴郡城门口,有一个戴着兜里的中年人,弯腰驼背,一看就是受尽了沧桑,缓慢的走进了城中,进城前还无意看了一眼贴着的告示,抓捕钟离昧的告示。
那人在城中走了几圈,终于到了竹云轩门口,但他看到有几人不怀好意的盯着竹云轩,他不敢停留,继续在街上瞎逛。在一处转弯的地方,一个老头拉住了他,说道:“怎么才来,老夫等你下棋等了一晚上。”他跟着那个老头,绕到了小院的背后,正是竹云轩的后门,那里没有眼线。
二人进入竹云轩,老头回头说道:“钟离昧,你到底有没有杀人。”那人摘下斗笠,不停的摇头,回答说:“范老,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怕又是有人要害东家。”范老点点头玩,说道:“吴家的夏侯婴已经等你一晚上了,你去见他吧。”
钟离昧穿好伪装,进入了范老所指的仓库,夏侯婴正在里面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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