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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被这样的目光刺中,赵昶的笑容反而淡下,静静站在原地不做声。无声中两道目光撞在一道,很快赵昶转过脸,许璟则起身吩咐下人上茶,当刻意的声响消散,庭院中越发寂静了。

许璟抬手示意赵昶坐下,跟着自己坐回原位。一番走动客套把先前无语的尴尬冲去一些,落座后赵昶看清桌上的棋盘以及摊在桌面上的棋谱,遂笑语:“才从宫中出来,顺路过来看看。子舒一个人下棋么?今日难得有闲,不如你我下一局。”

说完伸手欲抚去棋盘上的残局,却被许璟拉住:“虽是残局,也是适才对着棋谱摆上的。大人如不介意,就下这局吧。”

赵昶想想点头应允,接过许璟递上的黑子,低头看棋盘上的形势。棋子稀疏地分布在棋盘的边角,中间一块完全空出,但仔细一看,才知道这已是走到末处的局,凶险处全在边角之上。

凝神思索良久,赵昶落下一子,很快眉头皱起:“太久不下,到底生疏了。”

不料许璟看后颇为赞许,在黑子上贴了一步:“这手我确未想到。”

收尾的残局下得慢,起初二人还专注于棋局,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开始交谈,下棋倒成了次要。

似乎经过踌躇,许璟方对赵昶说:“今日那封参奏,陛下也差人送了一份过来。”

赵昶把玩棋子的手一滞,抬起眼来看对面的人,还是平和淡然地坐着。许璟继续说:“丁贯这封参奏,尚有可取之处。”

“都是些混帐话,子舒怎么在意起来了?”

许璟微微一笑,不肯再多说自身,问:“今日面圣,陛下说了什么?”

“去时胡愈、张楚都在,等到文允让人呈来参奏张楚的奏折,才说起丁贯那本。”

“大人早已和文允、仲平议定,如此一来,风波也该平息下去。”

赵昶扬眉而笑:“他既想飞,不妨让他试试,发觉飞不起来,自然就乏力了。胡愈张楚之所以位及三公,皆因当初一路追随天子有功,无干自身才干……”

“大人这话过了。”许璟轻声提醒。

“在此也要有所顾忌么。”赵昶只是笑,把手上棋子放回棋盒后反问许璟,见许璟默然继续先前被打断的话,眼底都是笑,阴冷却一点点渗出,“若不生事,当可保下半生太平,他们既生事……”

说完冷笑两声,也不说完,许璟听着索性也把棋子放回,问:“胡丞相和张大人此举,已明证毫无成效,大人在这场风波中既然全胜,眼下亟待的,是安稳人心,而非再兴风波。”

赵昶指着棋局:“能空出这偌大一片,才不枉这场厮杀。事已至此,子舒还想劝我收手不成?”

“只怕我再说再做,也与事无济,丁贯这封参奏,就算未明发,但想看的人都已看过,一句‘窃不知许璟为陛下之尚书令,抑大将军赵昶之尚书令’,便可抵全篇大论。明在参奏我,实则直指大人,若非今日大人强而胡张势弱,仅以这一句,大人与我皆可论株。”

“凡事哪来这些‘若非’,既然他们不懂审时度势,在己弱他强之时上这样的参奏,便是自己失策,怨不得旁人。子舒莫要顾虑太多,再过得几日,又是理不完的政务,还是乘可行乐时尽量行乐尽兴罢。”

看到许璟抬头看天色,赵昶方觉察此时室外已昏暗至需费力才能看清周遭景色。想到这次探访始终还是脱不开朝政,低声道:“本只想来看看你,不料说到最后还是绕不开朝堂中事。时候不早,也该告辞了。”

赵昶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无语,不约而同把目光飘向别处;院内有家燕归巢,在檐柱下叽咕作响,赵昶似乎被这几只燕子吸引,兀自观察良久,正在许璟以为他下一句开口就是告辞之时,忽然听见晚风中传来浅浅叹息:“子舒,子舒,你我相识多年,除却公务,就再难言他事了么?”

许璟猛地听到这样一句,下意识扭过头,可赵昶已然是一付潇洒镇静模样,在稀微暮色下若无其事地端着茶盏。昏暗中两人神色都难分辨清楚,许璟也就淡然道:“大人说笑。”然后赵昶告辞出门,许璟一直送至门口。

登车前赵昶回头深深看了眼许璟,犹豫着开口:“这些时日,着实委屈你了。”

“难和大人相比,不敢当此一说。”

说完二人目光相触,尔后相对低笑出声,心领神会中,笑声冲去适才的沉闷和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轻松下来,此时言语倒成了多余。

赵昶所乘马车才离开视线,道路的另一边,出现许琏的身影,走得又快又急,片刻工夫就到眼前,见面就是一句:“阿兄怎会在此,有客么?”

“大人才走。”许璟收回目光,借着宅院外的灯火,看见许琏满头是汗地气息起伏不定,警觉之下声音不自觉压低,“有变故?”

许琏先是一愣,过了片刻反应过来,拍了拍许璟后背一齐向门内走去:“不只是想着到了开饭时候,回来得急了些。”

许璟难免怀疑,习惯地伸手在许琏额头上探温度,确认无恙后展颜而笑:“还早,不急。”

许琏笑笑,想问许璟赵昶来访的目的,思虑片刻还是没问,心知若是要事许璟应当会同自己讲,于是闲扯着一路去饭厅,说到对丁贯的处置时,许璟皱起眉,说:“宫门外鞭笞,其中折辱甚于刑罚。这是陛下的旨意?”

许琏却不在意:“下午陛下在鸿恩殿中所说,便可算旨意。也算公允,御史挟私,可重判至流放,陛下本意,还是想保全他。”

发觉许璟张口欲言,许琏忙打断:“我知道阿兄想说什么。他身为御史,如直谏将军怀犯上之心、勾结内臣云云,言辞荒谬之外,我尚敬重他不畏权贵;但他先是怀疑你为臣之心,既而又牵扯到私德,公私牵连不清,近日之辱不是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是么,我确是适时未行婚娶,他只是不该放在一张折子里同时参这几件事罢了。”许璟笑中颇见苦涩,也只是一掠而过。

“不该责罚?”

“既有圣旨,我一非丞相,二非御史,身为臣子自然只有见旨意行事。”

许琏停下脚步,反复许璟打量半天,终于掉头先走。许璟知他负气离去,也不着急跟上去,走回前庭一个人慢慢把棋子棋谱以及送来的参奏和下午才到的家书收好,就在回内院前,下人又来通报,说何戎来了。

许璟听后点头表示知道,回到内院把东西一一归位,再到饭厅发现何戎已在那里,坐在许琏对面低声说话。许璟一时也不进去,站在厅外看二人神色凝重而专注,对有人站在十步开外尚未觉察,交谈中许琏放下手中筷子,扬起头来顶了一句,这句声音足够传到厅外:“要说你说。”

何戎脸色难看,目光偏移发现地上的影子,抬起头来神情已换了,微笑着招呼,和方才判若两人。许璟走进去坐下,就当未听见那句话一样平常应酬,也不管其他二人眉眼间的些微变化,一餐饭吃完,也还是不曾多说一字。直到喝茶时,何戎不理会旁边许琏的眼神,郑重道:“子舒,李小姐的下落已然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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