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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玫就直接跟那人走了?”董鹿问。
“我现在想想也感觉奇怪,赵红玫娘家不行,偏心眼偏得厉害,她跟她弟关系不咋地,她弟也是个孬货,听说以前老打她,所以赵红玫疯了也还是怕他,以前她弟偶尔过来她都躲着不让碰,怎么这回一拉就跟着走了?”王姨懊恼不已,“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毕竟是吃过神棍这碗饭的,这行不仅要能记事儿,还得会看脸色,现在竟然啥都记不清了,这事儿准不对!”
不用她说,在座的妖和修士都知道事儿不对了。他们刚查到徐盼娣的蛛丝马迹想拿给赵红玫确认,这人就不见了。
薛清极若有所思道:“似乎是混淆记忆的术法。这类术法因扰人心神过于无德,正经的修士并不常用,且这位同道修行已久,不是轻易就能搅乱心神的,但现在观其状况,你似乎不仅记忆混乱,甚至还被加了一些虚假的细节,比如让人认为来的是赵红玫亲弟。想做到这程度并不简单。”
“估计从拍她时就已经动了手,”严律眯起眼,“这么轻易就成了,连仙门那帮撑门面的老家伙里也没几个能随意做到的。”
董鹿神色凝重地点头赞同。
孙化玉将花盆里头燃尽后掉落的香灰捏起一撮放在手心,从茶杯里倒出点儿水来同香灰一道混合后闻了闻,伸到王姨面前:“你当时闻到的这个味道吗?”
王姨仔细闻了后点头:“差不多,不过味道比这个再重些。当时闻到就觉得心里烦得很,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头也不舒服。”
“我听我爸讲过,修医者讲究灵力与药的融合,只要二者都到位了,麻痹神经扰乱神智都是可能的。如果这东西也是这类药制作成的,那应该会让术法的效果更好更快。”孙化玉小声向其他几人解释,复又转头问村长,“您再想想,这真是您拿来的吗?”
严律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儿不妙,如果孙化玉判断没错,这香的制作应该十分复杂,而让王姨记忆混淆的术法也难度颇高,现如今的修士与妖早已不精于这些,哪儿冒出个能把这些攒一块儿的人物?
村长是个普通人,术法在他身上不仅效果更深,而且影响也比较大,这会儿还头疼糊涂着:“应该是吧。哎呦,这都有什么要紧的,你去公共厕所人家都点熏香呢。行了,赵红玫也让接走了,你们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吧。”
“不行!”王姨两手往桌上一拍,“疯子也是个人,我得先确认她是不是真让她娘家人接走了!你赶紧的,把电话给我使使。”
村长心里依旧不当回事儿,但也不好跟王姨杠上,把办公室里的座机往她那儿一挪,看看到饭点儿了,拍拍屁股走人。
王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赵红玫娘家打了通电话,严律眼瞧着她从急切到怔忪又到恼怒,对着电话破口大骂了好几句脏的,“啪”一家伙把听筒给撂了。
“遭雷劈的王八犊子,亲姐都能撂下,死不死啊你!”王姨气得直蹦,几乎是吼着跟其他人解释,“她弟压根就没来!说家里临时得了信儿,什么外地哪个有钱亲戚家突然办婚宴,喊他们一家子去帮忙,这就已经在路上了!”
隋辨傻眼了:“啊?那赵红玫怎么办啊?”
“说让我给她送回徐家,徐老二要是不管就先塞回她之前住那房子里,让我看情况给送口吃的,他回来了再说往精神病院拉的事儿!”
这回所有人都没话讲了,小辈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怜悯与愤怒。
赵红玫是真的没有可以回的地方了。
严律皱了皱眉,点着了根烟踱步到屋门口抽。
此刻已是傍晚,村中家家户户已亮起灯,再过不久,晚饭的香气就会如晚霞般弥漫。薛清极早已站在门口,唇角含笑地眺望远方的红霞,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严律两眉间折痕又深,就知道这位妖皇心情不怎么样。
“她这样的人,生来便没有多少亲缘可谈,我本来还稀奇她家里人竟还都活得挺好,现在便不稀奇了,原来是活着跟死了也没差别。”薛清极轻声道,“你应知道,我和她这样的人是注定如此的,当年我出生便丧母,有父如同无父,后又亲族死绝,不也过来了么?你活了这么久,早该看惯了。”
严律呼出的烟气在傍晚的红云中消散:“我是活得久,但还没活成个活死人。”又道,“快别提你那倒了血霉的身世了。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带你在身边游历,还要指点你修行和刀剑功夫?”
薛清极愣了愣。
当年严律将他带回弥弥山,拔孽后又经过了漫长的调养,他被寄生得太严重,当时只有严律霸道浑厚的灵力能整宿整宿为他驱逐体内不断重聚的孽气,所以即使照真出关后也没敢轻易把他带回仙门,而是频繁来为他施仙门之术,等于是结合了妖与仙门两边儿的顶尖人物才将他的一条小命保下。
妖皇不喜欢在一个地方窝很久,就把他带着一道四处乱走,有时是找欠揍的其他妖族干架,有时就只是玩乐。闲了就会教他和仙门不同的东西,严律虽善用的是刀非剑,但指点薛清极一些功夫上的事儿还是足够了。他当时只以为严律是穷极无聊,才揪着他搞东搞西。
那些时间里少年薛清极急速成长,领悟比从前闷头在仙门时更多。他仿佛终于跳出了地上的牢笼,腾空而起,可以站在更高些的地方,看更远的事情了。
“你年幼时就吃了太多本来不该吃的苦,性格已有些问题,又命途多舛,被寄生之后更是把你那烂脾气搞得更偏激极端,哪怕后来我跟照真拿出看家本事也没挽救回来多少,只是让你活着而已。但人生在世,怎么能只是活着而已?”严律弹了弹烟灰,“带你到处走,是想你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看到万物生灵,别陷在过去的痛苦里拔不出来,把自己作死。教你功夫修行,是想你以后要是更倒霉,能朝给你找事儿的王八犊子脸上来几拳。”
薛清极沉默片刻,看着他道:“你从前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有什么好说的,”严律笑笑,“我把你从雪堆里扒拉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再痛苦地活着的。”
那时他们穿梭在小镇街道、爬山过江,人族的少年总是长得飞快,妖皇却始终如一,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常把侍从气得够呛,薛清极那时常想,这位妖皇不知何日才能把什么人好好地在脑子里过一过,好好替什么人操个心。
时过境迁,山河已改,村落已成钢铁水泥之城,他才迟迟明白当年严律带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想过他的。
傍晚夹杂着饭菜香味的晚风吹来,仿佛千年前的山风穿过时光,终于吹过了薛清极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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