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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蒙蒙亮,薛苍术蜷缩在庙里的稻草堆里裹着被褥睡得正香,有人兜头将一袋东西扔在她脸上,她惊怒交加,在看到高炎定的死人脸后才不情不愿地将包袱打开,现里头装的正是缺的那几味稀有药材。
“你去打劫药铺了?”可这也不对啊,如今的荆南哪家药铺会有这些?薛苍术还想刨根问底,却被对方冷冽如冰的目光盯得直犯怵,只好打住话头,装模作样地和珠云一块去马车上将其他所需的药材挑拣出来。
要问高炎定究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将东西凑齐的,答案很简单,不过是故技重施,再次假借承平道的名头外出“劫富济贫”罢了。
都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话放在荆南一样是至理名言,去岁天灾人祸下,整个湄洲尤其是荆南城几乎十室九空,但那些望族豪强们,仍旧沉溺在盛世太平的觥筹交错中,对外头的苦难和惨相视而不见。
所以高炎定此番打劫了几户高门,在见到内里笙歌喧闹的糜烂景象后,非但没觉得理亏,反而愈坚定了他很久前便朦胧产生的某个意志。
这个王朝已朽烂腐败得彻底,急需一阵狂风一场暴雨将其里里外外洗涤个干净——他愿为风为雨,用他的短刀破开头顶的阴霾和帝京的靡靡之音,还世间一片清明。
薛苍术果然不负她杏林高手之名,天授帝昏聩了几十年,在看人这点上倒是难得精准了一回。两顿药灌下去,到了日暮时分,人已能坐起身进些流食。
米是珠云装在荷包里从安宛带过来的碧梗米,熬制出来的米粥色泽微碧,晶莹如玉,清香扑鼻。薛苍术嘴馋想尝尝贡品的滋味,被珠云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带的不多,公子一人还不够吃呢,可不能分给你。”珠云看宝贝似的看着她的米,连一向大咧咧的她经过这些时日的磋磨,都知道而今不比在云州,一粒米能熬死英雄汉,这可不是玩笑。
小丫头见他虚弱,瘦得连新做的衣衫都大了一圈,便想喂给他吃,被明景宸果断拒绝。
高炎定进来的时候,就见他手抖没拿稳,勺子差点掉在了地上,他快步上前,将粥碗从珠云手上接过,又夺过勺子,舀了半勺粥细细吹凉了喂到对方嘴边。
◇第41章打情骂俏
明景宸清亮的眸子凝视着他,高炎定拿勺子的手在这道目光下愈僵硬,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可内心又有股隐隐的期待,希望对方能给自己留个台阶下。
可惜现下他与明景宸之间注定少有默契,对方见他没反应,只好稍稍侧过脸去代表自己拒绝配合。
高炎定的脸立马阴云密布,眼中似有电闪雷鸣在酝酿,若是换个知道好歹的人,此刻定会转变态度软和下来,然而明景宸不是这类人。
他今日就是饿死,也绝不肯让高炎定喂自己吃一粒米,尤其还是在有旁人围观的前提下。
眼看气氛尴尬,高炎定气得有砸碗的冲动,看够了热闹的薛神医怪笑着插进来打圆场,“别砸别砸!没听珠云姑娘说了米带的不多,不够吃嘛!在荆南浪费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给我给我,我来喂!”
她自告奋勇地抢过碗,将高炎定挤到后边,勺子在粥碗里胡乱地捣了几下就大喇喇地递到明景宸嘴边。明景宸想再试着自己吃,奈何两只手都不听话,抖得厉害,试了几回都是徒劳,薛苍术眼神戏谑,拿勺子的手又朝前伸了伸。
珠云已经告诉他,这位古怪的薛神医是个女子。对于女子,还是个刚救了自己的女大夫,明景宸做不出恩将仇报,像打高炎定的脸一般去给对方难堪。
他只能张嘴将粥咽下,奈何薛苍术实在不是个会伺候人的,粗手粗脚,勺子一会儿打到牙根,一会儿伸得太过,让她喂饭堪比酷刑。
明景宸心下一万个悔不当初,你说安分地让珠云喂饭多好,偏要生事。
一晃神的功夫,他又被米粥呛了个半死。
高炎定看不下去,将不靠谱的薛苍术推开,自己揽过明景宸给他拍背顺气,等人缓过来后,才没好气地将剩下半碗碧梗粥舀了一勺子递到他嘴边。
明景宸看了眼勺子,又抬眸看了看他,比起被粥呛死,似乎这点别扭的小事也不足挂齿了。
等喝完粥,珠云小心翼翼地扶着明景宸侧躺下来,庙宇里又变得静悄悄的了。
高炎定退了出去,在门口的大树旁坐下。
适逢黄昏,金乌西斜,霞光铺满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荒野,在天幕烧出一片浓墨重彩的瑰色,他遥遥相望,凝视良久,脑海中莫名浮现明景宸苍白若纸的脸颊上因为高烧染上的一点绯红。
这一刻,他坚若磐石的心被天上的火烧云烧化了一角,熔成淡金色的蜜浆在脉络中缓缓流淌。
明景宸这些天来一直在昏睡,现下天色尚早,要他继续睡回笼觉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他五感敏锐,之前还不觉得,等状态有所好转,耳畔总能捕捉到淙淙的水声。
已经几日没有好好擦洗过了,虽然他知道以目前这个状况,想要洗个热水澡太过矫情,但身上又是汗又是药又是伤口溃烂后的脓水,实在腌臜难以忍受。
他拱了拱被褥,背后的伤没有之前来的疼了,只要避开创口,小心一些应当不会有事。
不过……他瞄了一眼坐在角落的珠云和薛苍术,觉得自己想沐浴的提议九成九会夭折。
不过他打定主意要做的,就是十匹马也拉不住他,他在被窝里了会儿坏水,然后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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